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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茶(一)
2025.12.11 46:09

少年苦,青年搏,中年时代处蹉跎。跨入老年意若何?力不从心志难得。光阴逝,路坎坷,但愿子孙少风波。

我命运多舛的一生犹如一杯茶,跌宕起伏中透露着酸甜苦涩。我的青少年时代为了谋生在死亡线上尽力挣扎,终于幸存了下来;思想上较为成熟的中年时代想大干一场时,却因各种原因而无所作为;现在,自然规律决定我的工作生涯到此而止,但我还是想有所作为,留下一些东西,于是便有了这部自传。

不幸的童年

我自幼不幸丧失了亲生父母,成为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所以我对自己的家庭历史状况一无所知。待我长大逐渐懂事后,才从乡亲们那里一知半解地听来一些我家的部分历史。

据说我尚未出世生父就病故了,到我10岁的时候又失去了慈爱的母亲。我年纪轻轻就没了双亲,所以乡亲们有的叫我梦生,有的称我丧门星。生活的压迫加上过早地失去了父母的关爱,让我养成了极不好的倔强脾气。

我真正了解自己的家庭状况实际上是参加革命后,组织上对我的家庭历史情况进行全面调查后介绍给我的,以前我所知道的信息只是某些历史的片段。

我于1925年(民国十四年)农历10月24日出生在祖国东北一个小村镇——湾甸子村。家境情况我说不太清楚,据说是个勉强维持生活的普通家庭。

1931年秋,7岁的我刚记事,日本侵略者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我的家乡湾甸子村也被日军侵占了。当时,日军的飞机对湾甸子这样一个农村也实行了残酷的轰炸,全村男女老少痛哭号叫,逃窜到山林里隐藏。可是穷凶极恶的日军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毫无同情心,反而开着飞机紧紧地追逐逃难的人群,打死打伤的无辜群众不计其数。几天之后,人们才敢走出山林重整家园,收殓处理家人尸体。因为很多人家的房屋被炸毁烧光,所以许多人只好逃难于他乡。

1932年,日本侵略者占领了祖国东北的大部分地区,并建起了伪政权。不打仗了,社会秩序便趋于稳定,社会生产恢复正常,学校也恢复了正常教学活动。这一年的秋季,8岁的我被送入湾甸子村小学校开始念书。

我记得当时的小学汉语和日语教育并重,每天都有一堂日语课,日本侵略者企图把我们这些孩子培养成亲日的亡国奴。我在这个学校念了两年多的书,1934年冬,我随堂兄来到奉天省抚顺县千金寨(现抚顺市新抚区大官屯)生活,在千金寨又上了不到一年的私塾。

1935年冬,堂兄家不让我上学了,让11岁的我去捡煤块。1936年夏,12岁的我被迫逃离了那个所谓的家庭,开始在社会上流浪,过着夜宿街头的乞讨生活。当年秋天,在许多善良人的帮助下,我成了一名劳工,从此走上了自食其力的道路。

模糊的家庭概念

“家庭”是个亲切美好的名词,每个人都渴望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但“家庭”这个词对我来说却代表着痛苦。

我六七岁的时候才记事,那时我和妈妈姐姐三个人相依为命,过着吃糠咽菜的艰难生活。我知道有个当兵的爸爸(继父),可他常年在外,偶尔才回家一次,住上一两天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所以我们父子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庭。

母亲留给我的印象。我的母亲叫常慧芳,是个农村妇女,没念过书,善于从事各种劳动,我懂事的时候她大约40岁。妈妈慈祥善良、忠厚耿直,但也有脾气,急躁时得理不饶人。母亲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两人,过着吃上顿没下顿的艰苦生活,但是我从没见过妈妈唉声叹气抹眼泪,她总是耐心地鼓励我好好念书,待长大成人后有个出头之日。

妈妈于1934年冬被奉天省(现辽宁省)兴京县(现新宾满族自治县)日本警备队以通匪名义逮捕,后秘密杀害。日本警备队带着翻译来逮捕母亲的时候,两个鬼子对母亲连捆带打,母亲一声不吭,只是用眼睛瞪着他们。当母亲发现我没命地哭喊时,她呵斥我不要哭,她还说:“哭有什么用。”

后来我听乡亲们说,妈妈出身贫寒,早年嫁给杨姓商人生了我们姐弟二人。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生父就因病故去。母亲20多岁就守寡,迫于生活压力,快30岁的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二人改嫁到了郭家。

我所知道的继父。我的继父名叫郭海廷,当时大约40岁,原来是东北军的连长。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他所在的部队发生了哗变,组成东北义勇救国军,全军开进了“东山里”(辽东山区俗称东山里),所以继父很少回家,故而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据说继父不识字,很少说话,为人粗鲁,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印象。

1935年春,继父所在的军队在平顶山同日军交战,继父被日军俘虏,后被日军杀害。

我对姐姐的情况知道的也很少,因为我们一起生活时我还不太懂事。在我记忆里,姐姐的小名叫英子,比我大八九岁,她没念过书,自幼在家帮助母亲干活,为人老实很少说话,妈妈不太喜欢她,时有打骂,姐姐只是默默地哭也不敢说话。

姐姐18岁时嫁给一崔姓的农民,对方的家离我们家有八九十里远。姐姐结婚后,我们姐弟再没见过面。1954年,我回原籍时打听了一下姐姐的情况,才知道姐姐婚后不久因生孩子得病死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姐姐的全部了。

我记忆中的第二个家庭是我的堂兄家。这个家有四口人,堂兄、嫂子、3岁的小侄女和我。这是一个工人家庭,家里没有存粮,只依靠堂兄一个人的工资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堂兄是发电厂的电气工人,家里的生活水平在工人中算中等,终日吃的是粗杂粮食。

堂兄为人忠厚老实,但很倔强;嫂子为人泼辣、能说善道,家里家外由她说了算。我来到这个家不久便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嫂子经常骂我是个丧门星,当时我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家庭。在这个段落里,我用简短的五言绝句对它进行概述:有家不像家,思想怀念它;家庭无温暖,印象更肤浅。

移居煤城与逃离家庭

继父常年在外,1934年春姐姐出嫁后,家里就只有母亲和我相依为命了,就这样我家也难逃日本侵略者残酷的压迫。1934年冬,日本侵略者侵入我国东北地区的第4年,日本警备队的人将我母亲抓走了。

母亲被抓走了,丢下了我这个10岁的孩子,无依无靠的我只知道失声痛哭,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这时邻居们闻声前来相助。邻居尚某(具体名字记不清了)为人正直善良,来我家看了一下情况后,他一边和他的女儿收拾我家的东西,一边耐心地安慰我:“不要哭了,哭也是没有用的,我来想办法安置你的生活。”尚某和他的女儿收拾完东西后关好门窗,将我带回他家居住,尚某还让他的夫人和女儿好好照料我的生活。

我住进尚家后,尚某给我居住在千金寨的堂兄郭文举(继父的侄儿)写信,告知他我家的不幸遭遇,邀他速来湾甸子村商讨我的抚养问题,并商量如何处理我们家的家产。我在尚家住了半个多月后,堂兄才来到湾甸子村。尚某与我堂兄商量后,决定让堂兄带我回千金寨,并用我家的家产抚养我。随后,堂兄雇用了三辆马拉雪橇,满载着我家的财物回了家。从此,我成为堂兄他们家的一员。

堂兄郭文举由于独得了我家的全部财物,所以初到他们家时堂兄和嫂子待我非常好。他们想方设法把我送入了学校读书,生活上也是平等相待,吃穿上一视同仁,那时我的生活基本上是温饱幸福的。

但好景不长,大约一年后,兄嫂得知我继父被日军俘虏杀害的消息后,他们对我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兄嫂先是不再让我上学读书了,让我在家照看孩子,继而又以家境困难为由,让我去捡煤块,供应家中烧火,减少买煤的费用。然后逐步在生活上也不平等相待了,开始是不能与他们同桌就餐,后来则是吃他们的残汤剩饭,再后来是剩多少吃多少,不管饱不饱。有时捡回的煤少了非打即骂甚至不给饭吃。哥嫂之间稍有矛盾嫂子就拿我出气,骂我是个丧门星,弄得他们家鸡犬不宁,至此,咒骂已成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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