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日访程爷》是著名海外华文作家张翎最新现实主义小说集,收录了《小寒日访程爷》和《疫狐纪》两部中篇小说。这两部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即个体在时代洪流中面对生存困境时,如何进行精神突围。
《小寒日访程爷》这篇小说,以女记者王钰的调查采访为主线,将抗战老兵程爷——程高远的英雄历史与晚年困顿的现实,交织呈现在读者的面前。程爷的人生轨迹充满戏剧性:少年时因打架斗殴被乡邻视为“刺头”,壮年时因误伤他人入狱十五年,出狱后机缘巧合成为飞行员,执行轰炸日军驻地任务,抗战结束后隐姓埋名,晚年蜗居乡野。张翎通过程爷的口述与王钰的调查,逐步拼凑出一段被无情的时光掩埋的个体史诗——从“缠在蜘蛛网里的昆虫”到“民族脊梁”,程爷的曲折命运,既是个人选择的结果,更是时代变迁与历史偶然性的共同作用的产物。
小说中,程爷的晚年生存状态极具象征意味:他居住的“乌龟壳”老平房被两座小楼夹峙,象征着个体记忆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边缘化;门前光秃的竹架“恍如一副人骨”,暗示着生命力的枯萎;而墙上层层叠贴的媒体报道剪报,则成为他对抗被大众遗忘的唯一武器。张翎以冷峻的笔触揭示了一个残酷真相:英雄主义的光环终将褪色,当历史叙事与个体记忆产生错位,会给个体造成持久生命困境,光辉的历史将会成为老人晚年最沉重的枷锁。
相较于《小寒日访程爷》的历史厚重感,《疫狐纪》则以疫情封控为背景,通过两位女性的相遇与互助,探索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韧性。建筑学家莉莉安为成全养女的前程,举家移民海外,却在疫情中因阿尔茨海默病陷入记忆迷宫;临时雇工小雨因车祸失去女儿,在养老院做护工时与莉莉安产生交集。一只瘸腿狐狸的出现,成为打破两人心理壁垒的契机——她们在观察狐狸的过程中逐渐卸下防备,在养老院目睹各种生死真相,并最终达成和解。
张翎擅用双线叙事勾连个体命运与时代洪流。《疫狐纪》中三条时间线:莉莉安的往事、小雨的创伤、疫情下的现实,如“俄罗斯套娃”般层层嵌套,莉莉安不可靠的记忆与小雨隐瞒的惊人事实形成镜像对照关系,而母女关系的错位与重构则暗含对传统伦理的解构。这篇文章中,最精妙的是狐狸的象征意义——它既是疫情中生命脆弱性的隐喻,也是人性中未被驯化的部分的投射。当莉莉安说出“我们不拥有狐狸,就如同不拥有彼此的记忆”这句话时,张翎实际上在探讨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在记忆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当代,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慰藉,或许才是对抗虚无最后的武器。
作为海外华文文学的代表作家,张翎始终保持着对现实问题的敏锐洞察,并在创作中展现她悲天悯人的精神情怀。《小寒日访程爷》与《疫狐纪》虽题材迥异,却共享着对人的生存境况的终极关怀。前者通过程爷的暮年时的独白,揭示了历史创伤对个体身份认同的持久影响;后者借助疫情背景下的女性叙事,展现了灾难中人性微光的可能性。张翎以她特有的方式,叙述着自己对个体生命的关注与思考——在时代巨轮的碾压下,个体如何保有鲜活的灵魂?
《小寒日访程爷》这部小说集的价值,不仅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两个精彩的故事,更在于它引发了关于记忆、历史与人性关系的深层思考。当程爷在暮年反复摩挲那枚抗战纪念章,当莉莉安与小雨在养老院共享一片阳光,张翎实际上在提醒我们:在快速变迁的时代中,有些东西值得被铭记——不是为了沉溺于过去,而是为了找到继续前行的勇气。这或许正是这部小说集最动人的部分:它让我们相信,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人性的温暖之光也永远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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