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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青春 (下) ——记扎赉诺尔知青的一段成长历程
2025.04.22 51:09

1976年8月,海拉尔河发生洪水,秃尾巴山防洪坝多处被冲毁。图为全体知青和职工抢修大坝合龙时的情景。

1976年8月,秃尾巴山抗洪抢险胜利后部分知青合影留念。

扎赉诺尔矿务局的知青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返回住地。

20世纪70年代,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进行实弹射击考核。

20世纪70年代,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正在接受军事训练。

20世纪70年代,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在巡逻时休息。

1976年8月,秃尾巴山抗洪抢险胜利后,全体参战知青在现场合影。

噩耗传来的那天

1976年9月9日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

那天上午,我和两位场长一同下山开会。下午3时,我在局广播站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噩耗,毛主席逝世了!我先是沉浸在悲痛中,然后我意识到必须尽快上山进行备战工作。我本想找到两位场长后一起上山,可通讯不便找不到人,时间紧迫,我决定立刻独自上山。我跑出广播站正巧遇上一位熟悉的司机,他得知情况后二话没说便带上我开车奔向山头。

我在颠簸的货车里梳理着上山后的工作——第一先封锁消息,第二让厨房准备可口饭菜,第三先召开排以上干部紧急会议安排备战。想着想着车已开上山头,远远的我就听到惊天动地的哭声。

我原以为秃尾巴山与矿区相距20多里,山上无电话,知青也无收音机,消息到不了知青的耳中,没想到我们的“羊倌”通报了消息。“羊倌”是从一个牧民的收音机里得到的消息,他弃羊群而不顾直接回来报了信。他只知道这消息重要,却没有料到这消息将会产生的后果。

开饭的口哨吹了三遍却无一人进餐厅,万不得已我先行召开了连排班干部紧急会议,会议内容只有三句话:逐个动员吃饭,化悲痛为力量,进入特级备战。

开饭的口哨吹了第四遍,知青们才陆续来到餐厅。每个桌上都有一大盆猪肉炖粉条和米饭,却无人动筷。知青们眼睛红肿,一直在流泪。我欲劝无词,带头先吃也无人响应,不得已我高声喊道,“快吃饭!这是命令!十五分钟后在餐厅紧急集合!”这一招还真奏效了。

第二次干部会议用了五分钟,大家决定一排持枪蹲守战壕,二排待命,三排负责后勤。会议再三强调,如情况不明绝不可擅自先行开枪。现在看来这是反应过度,可在当时没有一个人这么认为,所有人神情严肃,俨然临战出征的气势。

动员大会召开时已是满天星斗的时候,寂静的山上只能听到人们的喘气声。当我说到“当前的形势下敌人蠢蠢欲动……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时,几位哨兵过来报告道:“报告,有敌情!山北麦地里有信号弹。”“报告!苏联边境有闪光变化的外国字。”“报告!山南有枪声!”我大声说道:“党和国家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这时又有哨兵报告:“报告!边境有坦克向我方开来!”我强作镇静喊道:“别慌!散会!马上进入阵地!”

一场虚惊

1976年9月9日的夜晚,秃尾巴山上的紧张气氛是实实在在的,对广大知青民兵素质的验证也是真真切切的。

这世上的事情最怕一个“巧”字,几件巧事连在一起就会出现天大的误会。

我对哨兵的四次报告做了亲自查验。当时,信号弹确实不断地被射向天空(为什么发射至今是个谜),边境确实有闪光的字幕(至今不知其用意),山南确实有时断时续的枪声,也确实有两辆车朝我方开来。

情况危急又无法同上级联络,怎么办?我想,敌人真打来靠我们肯定是挡不住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摸清情况,抓捕发信号弹的人和求得外援。我当即安排任务,二人负责抄录闪光字幕,三人去山南查看枪声的来源,四人迎上去侦察“坦克”周边的敌情,八人去麦子地抓捕发信号弹的人,一人骑马下山报信和求援。余下的大部队按原布置各就各位。那夜无人怕冷、怕累、怕险。

反常的“敌情”接连发生,我再三地叮嘱自己不可惊慌,否则全连将一片混乱,因我带的都是些娃娃兵,我是唯一一个成年人。

骑马下山前往农业知青点报信的人叫王连福,这小伙子全连出名,因为他常常我行我素,但他勇敢、机灵,马术是全连最好的。因时间紧迫我只说了三句话:“一是告诉他们山上战事紧张,二是让他们做好准备,听通知过来支援,三是让他们设法通知上级。”我又郑重地对王连福说:“任务非常重要,路上如没人向你开枪你绝不可动枪,只给你十五分钟必须返回,我相信你能完成任务。”

王连福选了一匹跑得快的灰色公马,向我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后翻身跃马,一鞭子下去马儿飞也似的消失在黑暗中。王连福只用了十二分钟便返回了连部,两个脚脖子被马蹬磨得鲜血直流。

九月的麦田一片金黄,风吹得麦子沙沙作响。麦子地长千余米,宽不足20米,八个人分两组从南北方两面对“敌人”实施包抄,一组由知青民兵连长刘振国带领,由南向北包抄,另一组由副连长马志勇带领,由北向南包抄。

他们出发前我再三叮嘱子弹可以上膛但必须关上保险装置,携带手电筒但不准随意开灯。再三强调情况不清或对方不反抗绝不可开枪,出发前又让他们重新试对了口令,还系了白布做标识。不久八个人便消失在漆黑的大地里,我只能蹲在山坡等待。

我内心忐忑不安,一怕“敌人”先行开枪,二怕自己人误伤,因为一个小时前就发生了一次擦枪走火的事件。就在我担心时,突然麦地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这让我焦急万分。过了一会儿,负责包抄的八个人回来了,“敌人”未见到,枪响是有人被地埂绊倒而无意扣动了扳机。太险了!前面十米就是自己人,气得我狠狠批评了他一顿。

山上的险情逐一被弄清,山南的枪声原来是有人打兔子,两辆“坦克”其实是两台牵引着羊草车的破旧拖拉机……那夜,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演练。

凌晨2时许,天色还一片漆黑,矿务局党委书记刘景汤陪同呼盟军分区司令员来到山上视察,他们见到山上没有一人睡觉,也无一人打盹,蹲战壕的、持枪巡逻的、准备换岗的、负责后勤保障的,每个人都严阵以待,他们见到此情此景无比感慨。那位司令员说:“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如果全国的民兵都像你们这样还怕打仗吗?”

这句话让我们自豪了好几年。30多年后大家相见时,对这件事还是念念不忘。

党旗的召唤

我这个带队干部刚到秃尾巴山时,还真是小瞧了这些小青年。原以为带队工作就是看管和教育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其实这是大错而特错的。通过一段时间的共同劳动与共同生活,我发现他们个个有理想有抱负,我迅速地转变了自己的言行,把他们当作了战友和同志。

一份份入党、入团申请书的字里行间充满着火热的激情,一幕幕战天斗地的劳动场景让人崇敬又令人充满遐想。总之,秃尾巴山不是学生的舞台,而是战士的营房和战场。

说到吸收党团员,往往是先考察其动机,再考察其表现,林场的知青只要是写过申请书的都已接近了吸收条件。当年矿务局的知青对自己的未来有很多选择,有当工人的机会,也有被推荐入学的机会,但许多人却选择了扎根林场干革命,主动把招工和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自己却选择留在山上。这样的人入党入团动机是毋庸置疑的。

知青的劳动表现让你心悦诚服,手上被锹把镐把磨出层层血泡依然歌声笑声不断,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还坚持看书学习,他们的求知欲非常强烈。林场的业余学习班办得红红火火,技术课有专业人员讲授,军事课有人武干部讲授,政治课有带队干部负责,文化课则由知青自己负责,大家的成绩都很好。注重文化学习有两类人,一类人学习是为上大学,另一类人是扎根派,他们说林业是大学问,不学习怎么搞大林业?

平日里知青们的关系如亲兄弟姐妹,主动帮工、端水喂药、包扎伤口、互帮互学比比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像苗床的树苗,迅速地成熟成长起来。我知道的仅林场知青就有20多人入了团,徐桂荣、徐秀娥、赵秀英和孙桂芹入了党。

三四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已成为历史,当年的孩子们早已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觉得那个年代的青年与80、90后的青年不大一样,他们在闯入另一个天地后,依然保留着吃苦耐劳、敢于打硬仗的精神和无私无畏、积极向上的品质。有许多人成为了单位的骨干、企业的高管、社会的名流、事业的劳模,甘居下游的人少之又少。

有部影视剧叫《无悔青春》,而我给战友们写的故事命题为《淬火青春》。锋利出自淬火,成熟源于砥砺。 (完)

□本版图片部分由姜成起提供,部分来自搜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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