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与俄罗斯顾客在餐桌上交谈。
各种各样的列巴。
传统的俄罗斯美食。
老式的列巴炉。
刚刚烤好的列巴。
笔者在制作列巴。
满洲里市内一家西餐厅的一角。
1992年，满洲里市被国务院批准为沿边进一步对外开放城市。全市上下各单位纷纷行动起来，创办了各式各样的公司，全都挂靠在市里几家有出口经营权的大公司名下。
当时我所在的市经贸局也成立了一个公司，名字叫经济技术开发有限公司，公司经营的项目包罗万象。那时上级领导找我，让我到一个新成立的单位当领导，我谢绝了，一心就想当经济技术开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
我们公司刚成立时，开旅店、进口木材、出口鱼罐头，生意兴旺红火。可惜好景不常，由于某些原因公司倒闭了。
我们公司倒闭后，上级领导问我：“回局里干啥？”我直接说：“退休。”1993年的春天，我还差3个月50岁时便退休了。
我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便琢磨干点什么。满洲里沿边开放后，每日涌进大批俄罗斯游客，西餐厅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市区的大街小巷。看到街上新开的西餐厅，我想起有一次在俄罗斯女翻译家中用餐的经历，她家的列巴（俄语面包的意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满洲里有这么多俄罗斯人，在满洲里开一家俄式列巴房一定会生意兴隆。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不会做列巴，也不认识会做列巴的师傅。当时满洲里全市只有一家俄式列巴房开在道南，店主夫妇是来自额尔古纳市的华俄后裔，全市西餐厅里的列巴都是由他家供应的。我没有俄罗斯血统，想融入他们的圈子学习做列巴显然是很困难的。
虽然会做列巴的人在满洲里找不到，但是在额尔古纳遍地都是。1967年我在额尔古纳右旗拉布大林煤矿工作过，我清楚地记得，那时井下上班的汉族矿工带的是馒头和腌苤蓝，而俄罗斯族矿工带的是列巴和咸鱼。俄罗斯族矿工吃的列巴都是自家做的。于是，为寻找做俄式列巴的师傅我专程去了额尔古纳一趟。1997年的秋天，时隔30年我再一次踏上这块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住在好朋友海林家，当时他已是额尔古纳市工业局的局长了。在他那我得知，原煤矿俄罗斯族职工已迁居澳大利亚定居，我要找的人都不在本地了。无奈之下，我拜托老朋友的儿子寻找能做列巴的师傅。
是我想得简单了，能做列巴的人年老的出不去门，年轻人多的是，但不会做，而会做列巴能出门的中年人得在家照顾儿孙，几十万人口的额尔古纳市竟找不出一个我需要的做列巴的师傅。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在朋友的热心帮助下，终于在黑山头找到一名老妇人嘎丽愿意帮我做列巴。
做列巴的师傅有了，列巴炉还没建。师傅在我家闲待着，每天的工钱却不能少。这时我骑虎难下，这列巴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建列巴炉时，我找到的瓦工没一个会砌炉子的，而师傅嘎丽只知道列巴炉四周都必须热乎列巴才能烤好，其他一概不知。好在我在额尔古纳劳动期间给瓦工当过小工砌过火墙，我根据火墙走烟和井下巷道通风的原理设计了一个大列巴炉，瓦工不会干我就一点一点地教他们干。最后炉子搭好了，点火试验一次成功。我暗暗自喜，自己没白当一回小工，学到的技术这回派上了用场。之后我在市里的白铁社一次定做200个大小不一的列巴盒子，用来装发酵面团。
雄心勃勃的我用嘎丽带来的列巴引子做出了第一炉列巴，我拿到金盈西餐厅去推销。西餐厅的女老板问我：“谁给你做的？”我说：“是从黑山头请来的师傅做的。”女老板立刻说：“不要不要。”我问：“为啥呀？”女老板说：“她是家庭妇女，做的列巴酸，不好吃。”我哑口无言地回到了家里。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列巴卖不出去，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这同时嘎丽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她儿子出了事，叫她马上回去。西餐厅不收列巴，嘎丽又走了，列巴房眼瞅着就要黄了。但我如果真不干了，前期对列巴房一系列投入就要打水漂了。面对困难我没有屈服，每天一个人继续做列巴。我凌晨五点钟起床给列巴炉点火，列巴炉得烧上三个小时才能烤列巴，我就在这段时间将揉好的面团放在热乎的地方发酵，然后把发酵好的面团装进列巴盒子里再次发酵。那段时间，我每天在烤炉边工作近五个小时。
原本列巴是给西餐厅做的，西餐厅不要，我只好让街里的副食品商店代销。这家店送去三个，那家店送去五个，先卖后付钱，卖不出去的货退回来。
当时列巴房生炉子、发面、烤列巴、送货等都由我一个人来完成，我起早贪黑地干了一个多月，累得人也瘦了，原本白净的脸变得黑瘦难看，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岁。因为劳累我的很多老毛病又犯了，但这些困难根本打不倒我。在短短的时间里，我掌握了做列巴的全部技术。通过不断实践，仔细琢磨，我攻克了一道道技术难关。经过反复试验做出的列巴外焦里蓬松，香甜可口，大家尝过之后都赞不绝口。
我决定把列巴样品拿到市里当时规模最大的皇冠西餐厅推销一下，这家的女老板是从嵯岗来的年近50岁的华俄后裔。我去的时候西餐厅里坐满了正在吃饭的外国人，而女老板身边挤满了推销商品的小商贩。小商贩在女老板身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着女老板不要自己的货。我却与众不同，因为货好不愁没人要。我不紧不慢微笑着把列巴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女老板连瞅都不瞅我，我便主动和她商量：“可否用我的货？”她身体背对着我说：“不要！”我当时有些生气，大声喊道：“你是买卖人吗？我的列巴质量好价格低，别人的列巴5元我的列巴4元，不信你把我的列巴切片给顾客尝尝，让他们评价一下。”女老板听了我的话没有生气，反而转过身沏了一杯咖啡放到我的面前，她对服务员说：“拿去给俄罗斯人吃，问问他们的意见。”
我看见一群俄罗斯顾客一边吃我的列巴一边说：“好吃！好吃！这个很好吃。”这是我最愿意听的话，心里乐开了花。女老板笑着说：“明天给我送货吧！”我问：“多少？”女老板说：“60个，要圆的。早晨交货，晚上付款。”我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端起她给我沏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抬腿就走，边走边说：“达斯维达尼亚（俄语再见的意思）。”
我兴冲冲拼命地骑车往家里赶。60个列巴需用两袋白面，足够我干一天了，算下来一天能净赚100多元，一个月下来就是3000块钱。我的列巴房自此一下子红火热闹起来，我做的列巴好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开了。和我订货的西餐厅由一家增加到三家，左邻右舍闻到列巴的香味儿也来我这儿买列巴。一些企事业单位的职工会扛整袋白面到我的列巴房，让我加工成好吃的列巴，而我只收加工费。
我不停地对列巴进行改良，往里加白糖鸡蛋牛奶，做出的列巴更受欢迎了，老少皆宜。这样的列巴我批发给商店是1元，他们卖顾客2元，供不应求。后来，我在社会上招了三人帮我干活，从此轻松多了。我在家只负责接西餐厅打来的要货电话，然后派人送货。
有一天，金盈西餐厅的张老板过生日，邀请生意伙伴去参加他的生日宴。在餐桌上张老板敬酒时拉着我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我们的列巴王，大家吃的列巴都是他送来的。”人们站起来纷纷向我敬酒说：“列巴王！干一杯！”大家叫得我心里热乎乎的，都向我投来恭敬的目光。从此，“列巴王”的称呼就这样传开了。之后圈内的人见面都叫我“列巴王”，还称赞我“玛拉杰斯（俄语真棒的意思）”。
有些西餐厅是家族式经营，侄女开西餐厅，婶子做列巴，别人家的列巴再好再便宜也不要。西餐厅的老板私下对我说：“如果要你的列巴亲戚不愿意，怕闹矛盾。”但当他们自己要吃列巴时却会给我打电话，说：“你家的列巴做得好吃，这次买回来是带些给亲属们吃的。”
我是满洲里沿边开放以后本地人中制作俄式列巴的第一人。在制作俄式列巴这个圈子，汉族人要比俄罗斯族人多付出十几倍的辛苦，你做的列巴要胜过别人一筹，人们才信服你。我能获得“列巴王”这个称号，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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