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钩沉
我在边城开煤矿的故事(下)
2024.10.16 17:10


ae34d0afc6156e78c53a00d19ed380ff_1.jpg

20世纪80年代,满洲里的冬天异常寒冷,各单位对煤炭有着大量的需求。

93670d18c3499eeb5c6a5cb4138e29a4_2.jpg

20世纪80年代,冬日里满洲里的市民在温暖的室内休闲娱乐。

9886a5e7205bd3c2bc425df5e1bd6384_3.jpg

20世纪80年代,冬日里满洲里市民吃火锅驱寒。

18e3295a8e7b8fa9549a0cb467da7073_4.jpg

20世纪80年代,冬日里满洲里的温室里春意盎然。

b8f33ecac9221c2a33c1b90806494897_5.jpg

笔者儿女的合影。

58920d508e49af46d922ee07d94e52ee_6.jpg

笔者在开放山待运的煤炭前留影。

7ebcbc737195f65031ce4bddc61348c0_7.jpg

原开放山煤矿远景。(2023年摄)

时间很快就到了1985年底,我的小煤窑生产经营步入了正轨。除按月还清银行的贷款外,我还还清了欠的摩托车款3200元;我家新添了一台从西德进口的20英寸沙巴牌彩色电视机,花了2000元,购进了一台皇冠牌冰箱,花了1800元,买了一台高级台式收录两用机,花了1200元。这几台电器是当时全市最好的,按那时的工资,不吃不喝得用五年的时间才能置齐,而我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买齐了。

过完了年小煤窑复工生产,因旧井的煤炭基本采完,我在旧井旁边打了两眼新井,井深10米左右。

一天,我和崔师傅在办公室里闲聊,一个工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说:“矿长,井下压气(有瓦斯),你去看看吧。”我急忙说:“你快回去叫工人马上升井,我随后就到!”这是我多年来处理问题的一贯做法,先撤人防止事故发生。

我背起瓦斯检定仪心急火燎地往外走,崔师傅紧随其后。我赶到井口后崔师傅帮我系好安全绳,然后工人们拉紧绳索把我放入井中。我听到身后崔师傅对工人喊:“大家都紧张起来,井下一有事赶紧往上拉人,听明白了吗?”工人齐声说:“好!”

当我下到井下5米深的地方时闻到了一股臭鸡蛋味儿,我手摁瓦斯检定仪,仪表显示的数值是10。平时这个数值达到1时工作面就会停止作业,而10是最大值。确定瓦斯浓度后,我喊了一声:“好!”想让工人们拉我上去,可没人听到,我在井下一口气没上来就昏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崔师傅感觉井下没声音便喊我的名字,见我没动静,经验丰富的他立刻紧张地大喊起来:“快拉人拉人!”工人见崔师傅着急了都慌了手脚,缠绕绳索的辘轳摇得飞快,眨眼工夫我被提到了井口,已经昏迷的我身体软得像面条一样。大家七手八脚想把我放在地上,慌乱中我的头撞到了井口,头破血流,我平躺在地上,新鲜的空气让我很快苏醒过来,强忍着头痛睁开了眼环顾四周。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多亏了崔师傅,否则我就死定了。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我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四十年过去了,至今我回忆起这件事来还后怕不已。

满洲里春意盎然的时候往往会狂风大作,旷野上人都站不住,骑摩托回市里更是想都不要想。

大风一刮就是三天,风停后我骑摩托回家。之前安装铁板房的地方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隔着老远我就发现铁板房不见了,我加大油门到近处一看大吃一惊,坚固的铁板房被狂风摧毁了,钢梁铁架、铁皮盖板等物散落一地。我非常心痛,立即返回小煤窑把这件事告诉了马师傅。我们商量后决定赶紧找车把钢梁铁皮拉回来,不然零件丢失铁板房就安不上了。

此时是煤矿生产的淡季,矿上没有雇拉煤的大车,只有一辆毛驴车,根本拉不了重物。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还好马师傅沉稳,他说:“允满,你去满洲里市煤矿找一下领导,借台大挂车。”我马上骑摩托去了满洲里市煤矿。到了矿里我直奔王玉民书记的办公室,向他说明了来意,他二话没说抓起电话拨通车队,一下要了两台东风大挂车。他放下电话说:“抓紧干,有事再找我。”

我领着两台东风大挂车回到了小煤窑,叫工人们坐车直奔事发现场。一路上工人们把散落在草丛雪堆里的铁板房零件装上汽车,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我们装了满满两车铁板房零件,最后都拉回了驻地。

我悲喜交加长长地舒了口气,悲的是,崭新的铁板房损坏严重,不知能不能再次组装起来;喜的是,出事后第一时间把损坏的零部件都拉回了库房,减少了损失。

五月的满洲里草原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万物复苏植物疯长,旷野仿佛一夜之间变美了。查干湖水碧波荡漾,南来北往的大雁、灰鹤、野鸭和不知名的候鸟时而腾空而起,时而俯冲而下。

大自然的轮回变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生的变迁也是一样。5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市纪检委的一个通知:国家的政策变了,机关干部停薪留职人员一律回机关上班,不按时回机关上班的人员按自动离职处理。

我急忙找到市纪委孙世平书记了解情况,他说:“我也没办法,这是上级精神。”我问道:“我投入的资金还没收回来,这一切的损失谁承担?”孙书记说:“市里不能管,没这笔钱。”我说:“那怎么办?叫我马上回来上班善后处理谁负责?”孙书记和颜悦色地说:“要不然你退职吧,与机关脱钩,别无选择。”

事实就这么残酷无情地摆在我的面前,我必须得做出选择,我的人生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我回到家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讲给亲戚朋友听,亲戚朋友说:“不干了!允满,回去上班。”倔强的我这次决定听人劝。我把回机关上班的决定告诉了孙书记,并向他再次说明了我的困难。慈祥又善解人意的他权衡再三同意我延期回机关上班,留给我充足的时间处理善后事宜,年底再回单位报到上班。

进入5月煤炭销售到入淡季,我开始利用这段时间为秋季煤炭销售旺季做准备。我和马师傅、崔师傅商量,决定再打两口小立井,马上就要回单位了,一定要挣到足够的钱把一切问题都处理得圆满些。

夏天矿上没多少活,山上只留下几个人准备秋季的生产。一场大雨过后,天空出现了彩虹,青草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光芒,我骑着摩托去山上看了看风景,刚回来马师傅等人就围了过来。他们说邻近一个小煤窑的人偷接我们井的电,被工人制止后他们还不服气,说要找人来吓唬我们。我一听,火一下子串到了脑门儿上,转身骑上摩托回市里直奔市公安局。

在公安局汇报完情况后,我回到家里正想吃饭,山上下来人向我汇报说:“又出事了!”我吓一跳,忙问:“啥事?”来人说:“雨后埋在地下的旧电缆漏电,把二运公司的一匹马给电死了。”第二天一早,我上山找到市第二运输公司的领导向他道歉,用一桶柴油做了赔偿,并承诺以后他们用煤可以来我的矿上拉,这才把这件事处理好。

秋风袭来阵阵凉意,满洲里市各单位开始进行冬季煤炭的采购工作。虽然我的煤炭质量差一些,但因为便宜也有不少人购买,和好煤混烧,这样既满足了单位的供暖需求又给单位节省一大笔开销。我的小煤窑开始热闹起来,时而人声鼎沸,时而汽笛声声,一派繁忙沸腾的景象。

我参加工作后养成了常下井的习惯,这样做能对井下生产心中有数。一天,我独自一人下小井查看,因为马上就要停工,井下工人为多出煤也不把安全生产放在心上了,裸露的电线横七竖八像张蜘蛛网。我在井下检查完后转身准备升井,忽然发现一根电线耷拉在地上,我怕工人被电线绊倒,走上前抓起电线想把它挂在棚梁上。就在抓住电线的一刹那,我惨叫一声,手被裸露的电线电到了,220伏的电流顿时通过我的全身,我的身体立刻哆嗦起来,心脏狂跳不止。我甩不掉电线,开始在地上打滚试图自救,好在这时候有个工人往井口运煤发现了我,急忙过来用木棍把我手中的电线弄掉,这才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工人知道我的小煤窑要关闭了,这时候不出力以后就没有出力的地方了,劳动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回单位上班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眼见小井旁边的煤堆一天天地高起来,远远望去像座乌黑的山峰一样显眼。

算清了工人的工钱,人走屋空,喧闹的矿井顿时死水一般寂静,荒凉的矿山一片狼藉。为感谢马师傅对我的帮助,我把小井的柴油机、房里的砖瓦及坑木板子等物都留给了他,他用这些物料给两个儿子盖了砖瓦房。

我回到局里上班后负责单位新成立的煤炭管理所,主要工作是对满洲里和扎赉诺尔两地的小煤窑进行安全生产管理。我一边工作一边把山上剩余的煤炭都卖了,这时我才领悟到,国家三令五申不让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经商是非常正确的。在机关工作的人无论职务高低手中都有一定的权力,利用职务之便挣钱太容易了,不让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经商是保护工作人员,不让他们犯错误。

工作之余闲聊时,领导叫我请全局的人吃一顿饭。此时已是1986年10月中旬,我在满洲里市当时最好的鹿鸣春饭店摆了两桌,大伙儿边吃边听我讲办小煤窑的经历。我讲完一段故事大家就一起干杯,那天大家都喝尽兴了。

在当时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人钱袋子瘪瘪的时候,我当了一把“万元户”,只是这次办企业让我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几乎九死一生。这段经历至今历历在目,让我终生难忘。


上一篇 :
下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