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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边城开煤矿的故事(上)
2024.10.14 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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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冬天,寒冷的满洲里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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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在察罕敖拉煤矿旁等待运煤的骆驼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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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前往察罕敖拉煤矿运煤的骆驼车队经过满洲里市二道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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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里市三道街小学的少先队员到五保户老人家中帮老人收煤。满洲里市居民的日常生活离不开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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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充足的煤炭供应让冬天的满洲里室内非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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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是笔者从开放山至满洲里最便捷的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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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开放山煤矿办公室与职工宿舍。(2023年摄)

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举行后,改革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全国上下朝气蓬勃,新思想、新政策层出不穷。

1985年是改写我命运的一年,那年我43岁。从这一年开始,我们单位实行职务工资制,像我这种不挂职务的人收入就低,好在国家出台了一项政策,机关干部可以停薪留职干个体。我经过深思熟虑,手往大腿上一拍:“就这么定了!停薪留职!”于是我以个人的名义与市纪检委和市人事局签了三年的停薪留职合同。在全市近800名机关干部中,我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

停薪留职的文件一拿到手,我第一件事就去开放山煤矿看了看。采煤是我的老本行,过去我从零开始创建了开放山煤矿,现在我准备自己开煤矿,之前的经验都用得上。看完开放山附近的土地后我心里有了底,这一夜我兴奋得失眠了。

我最后决定在开放山山麓西北角一处煤矿遗址(1912年由意大利人别力林诺开采的察罕敖拉煤矿)附近开矿,因为从地表散落的煤渣可以判断,这里的煤质可以与扎赉诺尔区老三斜井煤质相媲美,我决定在这里打个小立井采煤。小立井采煤的好处是成本低、投资少、见效快,非常适合个体开采。

确定了开矿的地点,摆在我面前有三大难题:一是无资金,二是无电无排水,三是无交通工具。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开始行动起来。首先我来到市工商银行,徐学凤行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他说:“你来得正好,国家鼓励个人贷款投资,优惠政策是无息贷款。”随后我找到市机制砖厂的姚厂长为我做担保,贷款15万元。有了启动资金,我马上招了五六名工人上山打井,建小煤窑头一炮打响了。

随后,我找到市供电局有关领导,想研究一下和供电局合伙办矿的事宜,供电局解决用电问题,我负责具体的业务经营,但这件事没有办成。后来,经人介绍我在卫生检疫所借了个柴油发电机。为解决职工住宿问题,我在市木器厂定制了一套铁板房,造价1.6万元。

为了解决交通问题,我去找了市建材公司的闫经理。我刚进公司大门就看到一伙人正往外推摩托,是刚到货的嘉陵牌70型摩托车,这车省油噪音小速度快。因为没钱,我赊账买了一辆嘉陵摩托车,和市建材公司有关领导约定用煤炭抵债。随后,我平生第一次骑着摩托回家。

小煤窑的营业执照办下来了,因煤矿离市里15公里,所以名字叫“一五煤矿”。煤矿开工后现场需要管理人员,我特聘马师傅当生产主管,找崔师傅当食堂的采买,他们都是我的老友。经过一个月的筹备工作井打好了,铁板房和柴油机房也建好了,但一开始生产问题就来了。井下的水多排不干净,煤采不出来,眼见煤炭销售的旺季到来了,我急得要命。

正在我着急的时候又来了安全检查团,说井的安全有问题,把我的小煤窑查封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异常疲惫,到了晚上脑袋刚挨枕头就睡着了。朦胧中我听到有人说话:“他睡着了,折腾得太累了!”“这人心也太大了,遇到这些天大的事,如果是我早就愁死了。”是马师傅和崔师傅在聊天。我心中有事睡觉不踏实,听老哥俩的对话我就醒了,但我没有起来,仍然在炕上躺着。马师傅和崔师傅叼着旱烟袋锅子在抽烟,马师傅说:“不行!搬家吧!”“上哪儿?”崔师傅问道。马师傅说:“开放山老窝子呗!那里煤层更浅,而且没水,缺点就是煤质不太好,但也比不出煤强,顶多咱少挣些。”崔师傅说:“那也行。”马师傅说:“不知允满愿意不愿意。”

马师傅的话音刚落,我一下子坐起来说:“愿意!明天就搬家。”马师傅说:“吓我一跳!俺俩说话你都听到了?”我说:“听到了。你俩说得都在理,老窝子那里我太熟悉了。”马师傅说:“到那一周后我敢保证出煤。”崔师傅说:“反正开放山煤矿也黄了,闲房子有的是,咱们可以搬进去住。”

第二天,我向工人宣布了这个决定。工人们大吃一惊:“这矿刚建好,咋说黄就黄了呢。”我说:“不是黄了,是换地方干。新地方出煤快,卖了煤好给你们开工资!”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飘起大片的雪花,工人们肩扛着采煤工具,三三两两地朝两公里外的原开放山煤矿走去。马师傅赶着他的毛驴车,车上装着锅碗瓢盆在队伍中特别显眼,我和崔师傅各骑一辆摩托驮着行李卷走在队伍的最前边。我和崔师傅并肩低速前行,他大声说:“允满老弟,这次损失不小啊!”我说:“没事儿!这边损失那边补。”

职工们到了新家,分别住在原开放山煤矿职工宿舍里,整栋房子闲置没人住,如今我派上了用场。

大家很快收拾妥当,紧接着挖新井的工作也随之开始了。我把工人分成三人一组,两班倒,歇人不歇工具。第一口井挖下八米就见煤了,不久第二口井也见煤了。两井贯通后,安全出口和通风系统也随即成形。有了煤,食堂宿舍用煤问题解决了。傍晚时炊烟袅袅,废弃矿区顿时有了生机,人们出出进进有说有笑。

一周后我骑摩托再去小井时,老远就看见煤炭像座小山似的堆满井口。马师傅高兴地对我说:“快联系买煤的人吧,不然过几天煤都堆不下了。”我乐呵呵地说:“没问题,明天就来车拉煤,有几家锅炉房我已经联系好了。”接着我又说:“马哥,把伙食搞硬点,让工人改善改善,鼓鼓劲儿多出煤,现在正是用煤旺季。销售我管,你管生产和安全,千万别出事故。”“你放心吧,你只管把煤卖出去就行,现场我包了。”我说:“只要不出事咱们就赢了。”

煤炭有了,我开始马不停蹄地骑着摩托在市区和小矿之间穿梭。我见到锅炉房就往里进,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去搭话,尽最大的努力往外推销煤,只有把煤卖出去变成钱才算赢。所以,卖煤是我头等最重要的大事,煤卖不出去一切都白费。

有了客户后我雇了一台带拖挂的东风牌大卡车、一台带拖挂的柴油拖拉机往外拉煤。一切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拖欠职工几个月的工资陆续发放完毕。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希望,心里乐开了花,鼓足了劲儿多出煤。

煤矿现场我全权交给马师傅管理,小矿虽小但五脏俱全,哪处看不到、说不到、做不到,哪处就会出问题,马师傅的工作非常重要。一天,我听说他对工人要求得不够严格,工作懈怠,而我也因煤的销售不顺利心情不好,于是我就喝酒解闷。

人在不理智的时候,就会做出错误的行动。我吃着咸菜连干了八杯老白干,然后出门骑上摩托扬长而去。冬天的满洲里天黑得特别早,下午不到五点天就黑了,我顶着西北风骑着摩托一路狂奔,当我走到查干湖开阔地时酒劲儿开始发作了。路边有个碗口大的石头,我看它有脸盆大小,想躲过去可手就是不听使唤,眼睛死死地盯住往石头上猛然撞去,只听“咣当”一声巨响摩托撞翻在地,我像个球似的在地上滚出老远。当我爬起来时,四周黑洞洞的非常吓人,天空像口大黑锅压住了我,让我喘不过气来。这时我觉得右肩疼痛难忍,用手一摸,应该是骨折了,心想这下完了,这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咋整。

夜深人静,周围一辆过路的车也没有。我心想,必须得回家,小煤窑刚刚有点起色我不能倒下。我第一个念头想把摩托扶起来,我用左手扶它,一下子抓到滚烫的排气管子上,左手掌的皮肤瞬间被烫得煞白。受到强烈的刺激后,我清醒了许多。右肩骨折左手烫伤,真是雪上加霜,但我还是用左手把摩托扶了起来重新打着火,右手紧提油门,强忍断骨的疼痛驾着摩托朝家的方向开去。

当我深更半夜回到家时,妻子和孩子见我弄得灰头土脸都吓得目瞪口呆,我14岁的小儿子用自行车驮我去了东山医院。我家住在岗子西,离东山医院足足有五里多的路程,加上又是上坡,这一路把孩子累得够呛。医院的大夫看完我的伤势后让我住院治疗,因为家里一堆事等着我去处理,我断然拒绝,回到了家里疗伤。

回家后,我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能坐着睡觉。虽然我右肩骨折了,但我的腿是好的,第二天我披着风衣照样上街去卖煤,咬牙坚持一天也没休息。是什么力量让我如此拼命呢?是钱,我需要钱养活家人,我需要钱供养大儿子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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