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满
笔者父亲(前排中间)与笔者(后排右一)和笔者三个孩子的合影。
宝石山远景。
原开放山煤矿大院正门。(2023年摄)
原开放山煤矿办公室与职工宿舍。(2023年摄)
年久失修的地窨子。
笔者在开放山煤矿井架前留影。
眺望原开放山煤矿。(2023年摄)
满洲里过去使用的四轮马车。
一
20世纪70年代,小煤矿等“五小”企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全国各城市乡镇出现。
1972年,我在满洲里市煤炭管理局任采煤技术员。当时的满洲里市煤炭管理局下属只有一家地方国营满洲里市煤矿,在扎赉诺尔矿务局报废的三斜井处进行生产活动,年产煤炭30000吨。市煤炭管理局内设财务、人事、生产、总务、供销等科室,人力资源充足。局领导为了充分利用市煤炭管理局的人力资源,决定在满洲里市区附近再建一座煤矿,来平衡人员比例。
我是局里最懂煤矿生产业务的年轻人,局领导对我寄予厚望,自然而然找矿、建矿的重任落在了我的肩上。那年我才29岁,正是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
建立煤矿的第一步是找矿。当时找矿工作缺乏资金,所以我们没有运输工具,连一辆手推车都没有,没有车并不影响我们工作,因为一开始没有机械需要搬运。最初我们依靠人工打小立井找矿,后来我们从扎赉诺尔矿务局借调一台手动钻井机,找矿工作这才变得轻松了一些。
我们第一次找矿在宝石山。开工这天,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像棉花一样纷纷扬扬从天上飘洒下来,田野间白茫茫一片。工地上这时急需坑木,运不上去怎么办?难道打道回府等条件具备了再干吗?不,我们决定“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当时野外气温零下30多度,冷得叫人直打哆嗦,就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我们清晨5点钟出发,硬是用自行车驮、人拉肩扛把坑木运到了十里以外的工地上,路上负重的工人蹚雪跋涉而行,阵势十分壮观。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达工地后,每个人都累得倒在了雪地上,大家浑身散发着热气,湿漉漉的,一落上鹅毛大雪瞬间结成硬邦邦的冰碴,年长的人眉毛胡子上挂满了霜花,个个像雪人一样,当时的场面活像一幅战天斗地的油画。时任满洲里市煤炭管理局局长刘青荣看到我们十分心疼,感动得声音哽咽、眼圈湿润。
在扎赉诺尔钻探队老师傅的帮助下,我们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奋战,基本查清宝石山一带浅部只有黑乎乎的炭质页岩,无开采价值,想要探深部底层没有专用机械无法进行。当时春节临近,局领导决定先放假,让工人回家过年。第一次找矿无功而返,宣告结束。
二
经过一个月的休整,我们通过调查走访老牧民得知,新巴尔虎右旗有个地方叫西胡里吐,有人在那里挖过煤。
于是,我带人风尘仆仆奔向新巴尔虎右旗考察。小立井打了七八米深发现了露头煤,煤层厚度适合开采条件,煤质属于褐煤种,灰分偏大,可以用来燃烧做饭,我们决定在这里建矿。建矿的第一件事就是建造宿舍,本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刘青荣局长率领全局工作人员6个月吃住在山上,起早贪黑地苦干,就地取材脱大坯、挖石头,手磨出了老茧和血泡,累得腰酸腿疼依然咬牙坚持干,终于依山盖起一栋100多平方米半地窨永久式的工人宿舍。出煤的井挖好了,职工住的房子也盖好了,基本具备了小窑开采的条件。
然而,在无地质报告的情况下,国家资金是分文不给的,没有资金,有些困难仅凭热情和干劲是克服不了的。这个矿区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吃水得到20里以外的地方去拉,而且只靠一辆马车拉水根本不够用。更大的一个问题是矿区没有电,井下的水排不出,有好煤也采不出来。再说就算采出煤了,无运力也运不出去,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只得放弃,又一次流血流汗的成果像滔滔黄河之水白白付之东流。
三
我们收拾东西搬回市里时已是深秋了。由于长期在野外艰苦恶劣条件下工作,我的身体疲惫不堪,加上一次又一次找矿失败,让我的精神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得了肠炎,长期腹泻,烂嘴、舌生疮等疾病接踵而来。这些病虽然不是大病,但是反复犯病非常折磨人,严重地影响了工作。此时而立之年的我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妻子在三道街小学当老师,工作十分紧张。妻子既上班又要带三个孩子,那种辛苦滋味是常人无法体验到的,她身体也严重透支了。
正当我焦虑不安时,刘青荣局长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好消息呀,满洲里西三十里发现煤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心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满洲里市二运公司每年冬季在三十里挖煤,解决他们公司冬季燃料短缺的问题。我和刘局长到现场实地考察,下到旧井里观察,发现煤的质量、厚度、深度等要素都符合开采条件,而且在这里建矿具备投资少、见效快、成本低的特点,开采条件非常理想。由于之前找矿时我的出色表现,这次刘局长又派我当领导,率工人上山做建矿筹备工作。此外,单位上报市委组织部任命我为开放山煤矿的副书记兼副矿长。这个任命需要我做出艰难的选择。去吧,就意味着我得长年累月地生活工作在野外,那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怎么办?谁能帮妻子做饭买菜接送孩子呢?不去吧,我是局里最懂采煤的技术人员,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退缩,在那个年代是行不通的。
怎么办?我衡量来衡量去,最后只好一咬牙:“上!”我看着三个可爱的孩子,过去的两年他们跟我吃尽了苦头,但没有办法,他们还要继续跟我吃苦头。此时我更心疼妻子,心里觉得非常对不起她。
这时,局里传来消息:上级批准我加入中国共产党,没有预备期。我听到消息后眼泪夺眶而出,人啊,得有信仰和追求才能战胜困难。
四
1973年11月末,局里的一台嘎斯货车拉着我和5名工人,带着5把铁锹和5把镐头,把我们送到三十里小煤窑。从这一天起,我踏上了艰苦的创业之路。
我们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先堆在雪地上,然后搬进了一个原二运公司工人挖煤时冬季住的低矮的地窨子里。因地窨子长久无人居住,仅有一点透亮的玻璃窗也碎了,板铺与地面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工友们把室内的积雪打扫干净,把单薄的被褥铺好,当晚我们就睡在这冰窖一样的地窨子里。
工人把我们从市里带来的烧柴放在临时搭建的铁炉子里点着,煤火立刻升腾燃烧,室内烟雾缭绕,冰凉的屋子开始暖和起来。我们都冻坏了,干了一天的活又累又饿,当我吃下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后才觉得周身热乎起来,这顿野餐是我吃过的最难忘、最可口的一次野餐了。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什么都能忘,就是那碗疙瘩汤我仍然记忆犹新。
当晚,工人们都钻进被窝里睡着了,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是很少失眠的人,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彻夜无眠。事业才刚刚开始,这样的日子得熬到猴年马月?矿上一无资金、二无设备、三无技术,矿能建成吗?我心中忐忑不安。
清晨,天刚朦朦亮我被冻醒了,起床点着铁炉子,填好煤后我走出地窨子,站在旷野向远处眺望。隆冬季节的满洲里特别寒冷,身穿厚厚的棉衣棉裤被风吹打撕扯,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野外只有穿蒙古牧民穿的皮大氅,脚穿带刺马针的高筒皮毛靴子才能舒服,对于我这个从城里来刚参加工作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妄想。
从此我与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这一脚落地了,我在野外一待就是八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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