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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窗幽思是高堂(一) ——纪念母亲百年诞辰
2024.01.11 13:10
                       □乔勇 乔伟

拍摄于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笔者母亲王淑英的老照片。

20世纪70年代后期,笔者母亲王淑英在扎赉诺尔区山北路家中庭院。

2003年,笔者父亲乔春元旅游归途时留影纪念。

1975年,笔者父亲分得扎赉诺尔区山北路的一户砖木结构的小房。

笔者父亲在扎赉诺尔区山北路旧居的庭院里。

扎赉诺尔原解放路一胡同,笔者一家在这里生活了23年。

“黄花不知别离恨,岁月难解吾心殇”。我们敬爱的母亲王淑英,生于1924年农历甲子年,卒于1980年2月20日,农历庚申年正月初五,享年仅56岁。

母亲的一生是短暂的、平凡的,但发生在母亲身上那些看似平常的小事却最终在我们的心里矗立起一座仰慕的丰碑,这座无形的丰碑始终引导着我们兄妹默默地前行。母亲将她短暂的生命化作了一把为我们照亮前进道路的火炬,使我们得以借助其微弱之光踽踽前行。母亲将她短暂的生命化作了庇护我们的羽翼,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免受了不知多少的磕磕碰碰。因为母亲对我们潜移默化的言传身教,使我们在刚谙世事的时候就懂得了什么叫己不所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懂得了为人处世一定要真诚,懂得了母亲心目中所特有的那种博爱的胸襟。

母亲一生坎坷,她经历过家庭骤变,经历过新旧社会的沧桑巨变,经历过“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磨砺,她最清楚什么叫“尘满面,鬓如霜”。在人生旅途中母亲一次又一次遭受坎坷和重击,但她没有产生埋怨和仇视的情绪,而是以德报怨,将长期积郁于心中的所有不快和怨恨最终转换成为与人为善、与社会为善的情感,这样的人生境界非常人所能理解,这就是我们敬爱的母亲。在别人看来母亲是一个平凡的人,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农妇,是一个始终衣着简朴的家庭主妇,但母亲在我们兄妹的心目中却是一位伟大的女性。母亲的伟大来自她对人性、对人生的深刻洞察和理解,来自她对家的呵护,含辛茹苦和无怨无悔的付出,对儿女无微不至的关怀,来自她对社会的理解和宽容。

母亲没有庆祝过生日,早年在襁褓之中就被迫寄人篱下,无人为其庆生。婚后母亲与父亲因战乱被迫分居两地,父亲生死未卜,母亲没有心情为自己庆生。之后岁月时艰,文革期间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更没有心情为自己庆生。所以,在母亲几十年的人生岁月里,阴差阳错地从未给自己庆贺过一次生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作为儿女的我们在潜意识中就没有母亲生辰的记忆,所以也就不记得母亲的生辰为何年何月何日了。母亲生前也从未刻意地告诉过我们她是哪一年出生的,只是不经意间告诉过我们她是属鼠的,弱我们父亲三岁。最让我们自责且不可原谅的一件事是母亲故去后,在一次社区统一组织更换户口簿时,我们竟粗心大意地将旧户口簿直接上交了,未将母亲的基本信息记录下来。如今母亲百年诞辰,我们意欲撰写一篇纪念母亲百年诞辰之文,却说不清楚母亲的生辰,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

父母健在时,我们可假借工作忙为由,只顾自己的小家而疏忽生养自己的父母。我们做儿女的常常心安理得地记不住父母的生辰,甚至还有的人会做出不赡养父母的耻事,但做父母的却从来都不会忘记儿女的生日,一定会适时给儿孙们送去殷殷的祝福。在这些问题上父母绝对不会与儿女计较得失,这一切似乎都天经地义。史上有“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之诗,道不尽天下慈母对远行之游子的百般牵肠挂肚。然千百年来做儿女的回忆双亲的传世之诗作却着实鲜见。笔者在整理这篇文稿的时候终于偶得今人所作一首纪念母亲百年诞辰之诗,读来颇有共鸣,似乎那首诗中诘责的就是笔者自己:慈母诞辰恰百年,往事揪心泪潸然。生辰从来儿不知,名讳为何更茫然。临终仍穿自缝衣,好饭未曾尝一餐。佛山胜景未得见,不知更有趵突泉。为儿不唯俸钱少,愧对春晖愧对天。晚矣无补顿足哭,悔耶何用烧纸钱。人生果若有来世,结草衔环跪膝前。

我们作为孺子,虽然没有记住母亲的生辰月日,但我们对母亲的养育之恩总算还没有忘得干干净净。母亲虽早逝,离开我们已四十四年之久,但母亲却始终鲜活在我们的心中。母亲故去之后,不管我们的家搬迁到哪里,只要适逢民间设定的祭祀日,我们兄妹都会相约携带鲜花果品驱车前往。我们始终将母亲宝贵的遗照安放在家中最醒目的地方,无论是每天上下班回来,还是每天临睡前或清晨醒来之时,都能第一时间望见依旧慈祥的母亲。我们常常坐在榻上或伏在案前默默地望着那依然微笑着的母亲,望着望着就情不自禁地陷入过去的生活场景之中,忆念起母亲对我们的悉心照料,想到动情处时泪水就忍不住夺眶而出,甚至在母亲的遗像前喃喃自语。我们始终觉得母亲没有走远,她或许就在一个不远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我们相信冥冥之中母亲一定能听到我们的心语,能理解我们的百感交集。尤其是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困惑、苦恼、彷徨或感到某种无助的时候,就更想面向母亲的遗像倾诉,虽然微笑着的母亲什么也没说,但却总能给我们智慧与力量。如今我们虽已接近古稀之年,但在母亲的遗像面前依然感觉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四年了,但漫长的时间并没有淡化我们对母亲深深的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特别是随着近年来生活条件的日趋改善,这种爱反而越来越深。母亲生活的时代先后跨越了旧社会、新中国、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时期,母亲刚刚站在改革开放的门槛之上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旧社会那段黑暗历史自无须赘述,单说从20世纪60年代初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的这段历史,在计划经济年代生活用品极度短缺,几乎所有商品无不凭票证方可购买。若比照现在,那时候我们的家堪称是家徒四壁、捉襟见肘一点也不为过。

母亲健在时,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不好,再加上我母亲一贯省吃俭用,可以说母亲没有享受过丰富的物质生活。父亲在怀念母亲的文中曾这样写道:“淑英同志的一生完全是在各种困境中度过的。淑英同志离世较早,没能目睹到未来的幸福生活。”父亲在《怀念淑英同志离世廿周年》一文中又这样写道:“光阴如流,岁月蹉跎,叹惋淑英已离家弃世廿周年,回顾淑英生前往事,而令人感慨万千。深感淑英离世较早,她为治家艰辛一生,可惜未能目睹与今日的幸福生活。淑英在世时,过的是每月半斤肉、六两油,物物皆要票的寡淡生活。譬如,淑英没有见过电视,只是看过电影,我想这或许是她千古长眠的遗憾吧。”

我母亲故去之时刚刚改革开放,母亲喜欢的水果西瓜和柑橘等这些稀罕物在当时的市场上就算偶然见到了,价格也是贵得令人咋舌。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时,夏初刚刚上市的西瓜卖1.5元钱一斤,若按现在的收入水平来比较那肯定是很便宜的,但那时社会各个阶层的工资收入都很低,小学教师月工资才38元,机关干部平均月工资约50多元,如果买上一个大一点的西瓜就等于花掉了十分之一强的月工资。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极大提高,当年那些奢侈品如今满大街随处可见。每每看见街边摊上摆放的西瓜、柑橘、水蜜桃等鲜果时,我们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因生活拮据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母亲。如今生活好了,然母亲却不在了。记得国画大师齐白石先生携妻回故乡祭祖时曾写过一首诗:“乌乌私情,未供一饱。哀哀父母,欲养不存”。诗的意思是,自己到了晚年生活渐好,然父母却已不在了。乌鸦小鸟长大之后尚知反哺,而自己身为人子,却不能再奉养高堂。虽然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孝敬母亲了,但心中的这种反哺之情却从未因时间而寡淡,每每蔬果上市之时,我们就会时不时地买上一些当地特产的西瓜、香瓜等摆放在母亲的遗像前,期冀母亲能与我们一同享受当下的幸福生活。

我父亲在遗嘱中曾叮嘱我们,他故去之后,为了减少家人的祭扫压力,他的忌日无需单独去扫墓,就以我母亲的忌日为准一并祭扫便可。所以,我们就以每年农历正月初五作为父亲和母亲的忌日并前往墓地祭扫。每逢清明节和母亲的忌日时,我们都会奉上一束鲜花,再选母亲生前最爱的食物敬奉于墓前。我们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母亲会不会嗔怪我们不尚节俭,我们想应该是不会了。

有几年,我与凤英去上海儿子家过年时就会请上父母的遗照,请二老隔空也能感受大上海的繁华,感受那姗姗来迟的四代同堂的美好时刻。如今,我每每走在马路上,当放眼看到有儿女搀扶母亲在路上徐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笑语欢声,望而无不羡慕之至。我曾在梦中陪伴母亲漫步在北湖公园的绿荫之下,坐在湖岸边的长椅上尽情地享受湖面上吹过来的略带潮湿的晚风,都说做梦乃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这话确有一定道理。我这些日子每天都伏在电脑前修改和校对《绮窗幽思是高堂》一文,我非常期盼这篇文稿能在母亲诞辰百年之时通过“钩沉”这个平台呈现在读者面前,我也期望有读者能陪我一起回忆亲爱的母亲。由于整日里都沉思于往事的回忆之中,满脑子都是母亲的音容笑貌,就是睡前躺在床上也久久难以入眠。忽一日,我终于梦到了母亲,我和母亲在梦中相逢了。梦中的情景好像不是在昔日的扎赉诺尔,而是在满洲里繁华的大街上,我挎着母亲的臂膀去逛旺泉市场,看到商场里陈列着那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其中不乏很多俄罗斯进口的商品,母亲看了甚是高兴,颇有点爱不释手。在商场里好像还遇到很多似曾相识的街坊邻居,母亲激动地和他们打招呼,我能感觉到母亲很想跑过去握住那些老街坊邻居的手,但怎么也够不着。就这样,美好的梦境就突然消失了,我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坦言之,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梦到敬爱的母亲了,现在对我来说能在梦中与母亲相见已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了,真的是相见时难梦亦难,梦醒依旧泪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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