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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达兰鄂罗木河(九)
2023.07.11 54:10
□老冀

20世纪80年代灵泉露天矿的电铲在作业。

1985年扎赉诺尔区的中心地带。左边街道为东风路(现步森大街),右边街道为邮政街。

笔者在扎赉诺尔区原解放路一胡同五号大杂院故居前留影。

笔者(左)和朋友在扎赉诺尔区原解放路一胡同五号大杂院前合影。

1945年扎赉诺尔街区示意图。
      其次,裴文中先生最后一次来扎赉诺尔做考古调查的时间恰好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夕。我们知道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标志党和国家工作中心的转移,试想,如果裴文中先生对扎赉诺尔文化学说已不抱有期待,那么他老人家就不会在此关键时刻进行扎赉诺尔之行,也不会支持林一璞先生投身扎赉诺尔文化研究。
      遗憾的是,裴文中先生在离开扎赉诺尔遗址后的第四年就永远地离开了他一生挚爱的古人类学、古生物学的研究事业。郭文发老师在《远古的呼唤》一文中曾这样记述:“裴老在他弥留之际仍未放弃对扎赉诺尔文化的研究,为未能最后完成终生之夙愿而感遗憾”。裴老的离去不仅是世界史前学研究方面的重大损失,是我国考古学、地质学、古人类学研究的重大损失,也是扎赉诺尔人、扎赉诺尔文化研究的重大损失。
      不知是裴文中先生的殷殷嘱托,还是林一璞先生想抢在裴文中先生百年之前让老人家能目睹扎赉诺尔人研究的成果,就在裴文中先生离世前的两个月即1982年7月,林一璞先生再次率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东北野外队一行来到灵泉露天矿做进一步的考古发掘。为了验证1975年考古发掘的成果,破解“地层混乱”的难题,林一璞先生此行考古发掘还是选择在1975年发掘时的同一地点和同一层位上。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此次发掘采集到了人类头骨化石、哺乳动物化石、穿孔细石器和多件黄褐色有印痕的古陶片等历史遗存,并在发现人类头骨化石的第五层砂砾层顶部再次采集到木质标本,经碳-14测定其年龄为11460年。
      此次考古发掘最大的成果是找到了准确的地层关系,破解了长期困扰中外考古专家的“地层混乱”难题,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万年之前扎赉诺尔就有古人类生存,并创造了璀璨的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特别是古陶片的发现不仅证明扎赉诺尔人万年前就发明了制陶术,而且为进一步研究扎赉诺尔文化与哈克文化之关系奠定了基础。
      林一璞先生是裴老的得意弟子,还是裴老学术理念的忠实信徒。林一璞先生从1974年开始便埋首于扎赉诺尔人的研究,于1975年、1978年、1980年、1982年多次来到扎赉诺尔遗址做考古调查。正是因为林一璞先生十年磨一剑的精神,最后终于找到了准确的地层关系,破解了学术界的存疑,并且证明了当年裴文中先生所提出的扎赉诺尔文化学说的正确性。
      但令人扼腕叹息的是,由于裴老的不幸离去使扎赉诺尔文化研究的工作失去了无可替代的领军人物,还错失了让考古学界就扎赉诺尔遗址考古重大发现做权威性发布的机会,考古学界对扎赉诺尔文化的研究自此处于停滞状态。所幸的是,近年来扎赉诺尔区委、区政府的领导对推进扎赉诺尔文化研究工作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在集全区之力组织编撰《扎赉诺尔区志》之后,又于2015年开始《扎赉诺尔记忆》丛书编撰工作。
      2018年首届扎赉诺尔国际论坛召开,来自中国、蒙古国、俄罗斯、日本等国内外近50名专家、学者围绕扎赉诺尔地区的古生物化石、扎赉诺尔古人类、鲜卑古墓群、蒙古族起源、文化文物与旅游业发展等课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和论证,会议期间并推出《扎赉诺尔文化考论》一书。
      2019年,由扎赉诺尔区委、区政府和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共同主办的扎赉诺尔人类头骨化石年代测定结果发布会在北京大学文博学院召开。此次发布会得到了相关学科领域专家学者以及新闻媒体的高度关注,会上发布了扎赉诺尔人类头骨化石年代测定结果,经数轮校正后年代距今1万年左右。
      40年的漫长时间过去了,20世纪80年代测得的炭-14数据得到了现代学术界的认证。我们不由惊叹裴文中先生于20世纪40年代所提出的扎赉诺尔文化学说的正确性,也不得不感叹林一璞先生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执着精神,终于破解了“地层混乱”的难题,为后续的扎赉诺尔人和扎赉诺尔文化研究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95年,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研究员王苏民、吉磊等对灵泉露天矿南段第四纪沉积剖面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和研究,并著有《呼伦湖晚第四纪湖相地层沉积学及湖面波动历史》一文。该文作者认为,扎赉诺尔灵泉露天矿的开采,揭示了发育良好的晚第四纪湖泊沉积的剖面,从而也揭开了扎赉诺尔区域晚第四纪湖泊沉积的奥秘。
      为了便于读者了解扎赉诺尔区域晚第四纪湖泊沉积的相关知识,我们还需从20世纪30年代中期至40年代中期日本侵略者在扎赉诺尔地区疯狂掠夺煤炭资源说起。据《扎赉诺尔区志》记载,1935年——1945年的十年间,日本侵略者为了更多地掠夺煤炭资源,支撑其侵略战争,先后在扎赉诺尔地区建设了斜井10个、立井3个、露天煤矿1处。这里所说的露天煤矿是日寇在东小屯南、达兰鄂罗木河(木图那雅河)东的位置上开挖的一个小型露天矿,俗称东煤沟,在1945年扎赉诺尔街区示意图上标注的名称是东露天矿。
      据刘富海先生在《东小屯往事》一文中记载:“东煤沟是日伪时期开露天矿时留下的水坑,直径有200多米,听老人说是用‘麻机’拽轱辘码子车往上运土挖成的矿坑,但没出煤就被水灌了”“1959年开始筹建灵泉露天矿时就是从东煤沟开始挖的,首先是把水抽干了”“东煤沟很深,足有三四十米”。
      20世纪50年代末,扎赉诺尔煤矿有关人员对东煤沟重新进行了勘测和规划,在原矿址上开始大规模地开发灵泉露天矿,于1960年拉开了开发建设灵泉露天矿的序幕。有关部门吸取了日寇开挖东煤沟时的失败教训,在开工建设之初首先就截断了达兰鄂罗木河(木图那雅河)河道,改从达赉湖小河口东、扎赉诺尔小站东侧一直向北至额尔古纳河与海拉尔河交汇处(俗称“三岔河”)新开挖了一条疏导水利工程新开河。
      灵泉露天矿在剥离和开采的过程中配套建成了相应的排水系统,经过6年多的土方剥离和坑下坑上运输系统建设,灵泉露天矿于1966年正式投产。客观地说,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灵泉露天矿曾是国内煤炭生产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大型露天煤矿,最鼎盛时期全矿职工总人数达6000多人,拥有蒸汽机车30多台,在当时是扎赉诺尔人的骄傲。
      1965年初夏的一天,笔者曾作为解放街小学的一名学生跟随老师和同学参加了灵泉露天矿的开工剪彩仪式,目睹了庞然大物的电铲几铲就装满一节火车皮剥离物,然后崭新漂亮的蒸汽机车牵引着数辆自翻车缓缓地驶出矿坑,向灵泉方向的排土场疾驰而去,参加灵泉露天矿剪彩仪式留给我的深刻印象除了震撼就是神秘。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时,我们家就住在西山脚下的解放路一胡同五号大杂院,我们家的大杂院对着的是笔直向东可以直通灵泉露天矿的东风路(现步森大街),站在我们家大杂院门前向东眺望隐约可看远处的蒸汽机车吐出的浓浓白烟。遥望远处的灵泉露天矿禁不住会产生许多遐想,特别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算躺在炕上睡觉时都能清晰地听到远处露天矿巨大的电铲发出的声音。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每当露天矿电铲作业时,我们家棚顶上的那个15瓦电灯泡就会瞬间闪动几下,由此可见其耗能之大。后从知情人口中得知,露天矿的W—4型电铲是当时国产最大型号的电铲,铲斗容量高达4.2吨,输入电压为6千伏。
      当时除了露天矿的电铲挖掘作业的巨大声响家喻户晓外,再就是时不时地从露天矿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破声。后来才知道,露天矿投产后,要想保证完成每年度计划煤炭生产量,前提是要保证完成土方剥离量,露天矿的剥采比为m3/t,就是说要想挖出一吨煤就先得挖出3立方米土方,如果完不成当年计划土方剥离量,也就意味着完不成年度计划煤炭产量。
      虽然露天矿的电铲是巨大的,但它无法挖掘坚硬的矿壁,需要人工在地面上钻排孔,然后往里填充额定数量的炸药和雷管,引爆后通过炸药的巨大威力将矿壁掀翻落下,然后才能用电铲装车运出去。刚开始时,我们只要一听到巨大的爆破声就会害怕,但时间久了就见怪不怪了。
      孩童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奇心特别强,自从目睹了灵泉露天矿开工剪彩的壮观场面之后,每天从露天矿方向传来的电铲声,时不时传来的巨大爆破声,让露天矿矿坑和其生产过程有了一种神秘感。恰好我们大杂院里的董爷爷家原来就住在东小屯,东小屯整体搬迁时才搬到我们大杂院里的。董爷爷的孙子说他爸就在露天矿上班,他能带领我们到露天矿上去玩。
      记得那年我刚上初中,当时说是“复课闹革命”,其实整个丹疆中学的学生上不上学根本就没人管。于是,夏秋之际的一个早上,我们院里的几个小伙伴吃过早饭就聚集在一起偷偷地溜到露天矿上去玩。从我们大杂院到露天矿矿坑东沿要走很远很远的一段路程,走出大杂院后要经过喇嘛台、商业分局、文化馆、百货公司、矿区人委、粮食分局、电影院、国营食堂、前进理发店、东方红小学、沟东糖业商店、燃料公司煤场、沟东浴池,然后过铁道路口,再路经煤矿体育场、光荣街小学、煤矿招待所,到煤矿原消防队时往南拐,下到坡底后再往东拐,直行一段路之后,再沿露天矿矿坑的北沿绕到矿坑的东沿。
      灵泉露天矿矿坑的东沿正好是在原东小屯的位置之上,在地面上还能看到一些残垣断壁。站在矿坑的东沿向坑下探望,至少有三四十米深的样子,从坑下卷上来的风很大,夹带着沙子扑面而来,让人有一种站不稳的感觉。小伙伴告诉我们说,想从矿坑的东沿下到坑底是没有路可走的,如果要想从这下去,只能一阶一阶地往下跳,要不然我们就得再原路返回绕到西沿。
      有小伙伴忐忑地问:“从这往下跳有多高呀?跳下去还不把腿摔断了?”有的自信满满地说:“没事的,我从这里往下跳过,每一阶大约有七八米深吧,下面全都是很软很软的沙子,很好玩的。”大家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此时此刻不往下跳就得原路返回,关键是怕被说成是胆小鬼,往下跳吧,伸头往下看看都有点眼晕。最后董爷爷家的孙子说:“我带头先跳,你们随后跟着我往下跳。”眼见几个小伙伴都跳下去了,他们一个个从下一矿阶上的沙窝子里爬出来都还完好无损,小伙伴呼喊着让我往下跳,我是最后一个跳下去的,回想当时的情景多少有点“悲壮”的意味。闭上眼睛纵身往下一跃,只闻两耳呼呼的风声,还来不及思考什么就掉进沙窝子里,总算是平安着陆了。沙窝子里的银色细沙的确很松软,也很干爽,掉进去的感觉还是蛮舒服的,只不过鞋里、衣服里、嘴里全都是沙子。成功地征服了第一矿阶,再接着往下跳就感觉不那么害怕了,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一个矿阶一个矿阶地跳到了矿坑的最底部。
      露天矿矿坑的沙壁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孔洞,原来这些孔洞竟然是土燕子(学名崖沙燕)在沙壁上筑的巢。有小伙伴说千万不要伸手到洞里掏土燕子,洞里有很多很多的臭虫,搞不好咬得胳膊上到处都是包,痒得很。跳到坑底后,可能是因为刚刚紧张过度的原因,大家似乎都有点虚脱的感觉,于是就仰卧在软软的沙窝子里休息,昂头向矿坑顶部望去,我们共跳下五六层矿阶。
□本版图片由老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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