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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张连喜的创业人生(四)
2023.01.05 24:09
□张德荣

呼伦湖的西北岸。


从空中俯视呼伦湖。


呼伦湖上水鸟翔集。
 
1928年呼伦湖中俄渔户表。

兴安水产株式会社收买网具情况表。

青年时期的父亲张维钧。
 
2010年张家大院临街建筑。
 
达赉湖湖难
在《呼伦湖志》第652页记载了达赉湖近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次湖难,那次湖难发生在1927年的11月中旬,那年气温偏高,达赉湖湖面上的冰迟迟冻不结实。11月22日,天还没大亮,就有1050人到达赉湖湖面上劳作,午后三点多钟渔工们正要起网时,突然刮起了大风,风从西北往东南刮,越刮越猛,估计风力在十级以上,渔工们穿着毡疙瘩都无法在冰面上立足。
忽然,渔工们发现脚下的冰正从西北向东南移动,他们马上意识到这是发生了大规模的冰裂,立即什么都不要了,马上往岸边跑,但为时已晚,当时湖面上的冰已经裂开了四十多米长的口子,人就这么被困在湖面的浮冰上。由于是无组织地乱跑,出现了拥挤情况,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挤到边缘的薄冰里,场面异常混乱。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湖面上渔工们身上的皮袄和脚上的毡疙瘩与皮肤都冻在了一起,已经一天一夜没吃到东西了,很多人都挺不住了。有些人求生欲望强烈,见离湖岸不太远,就跳下水想游到岸上,没想到刚下水身体就冻麻木了,很快就沉入了湖底。岸上的人赶紧用小船给湖面上的人送馒头、皮袄、毡疙瘩等物资,湖面上饥寒交迫的渔工们看到急救物资都来拿,结果一些人被挤到了湖水里。
用小船救人的速度非常缓慢,据《呼伦湖志》里讲,更多的人还是等到湖面再次冰冻后,一个接一个从冰面上滚出来的。被救回来的渔工毡疙瘩已经脱不下来了,只好伸到水桶里泡开了再脱下来,很多人的腿和脚已经冻成了黑色,只能截肢。后来人们到冰上寻找尸体,只能含泪把尸体从冰里刨出来运到岸上。
在救助的过程中,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个渔工因衣服鞋子都湿透冻硬了,没有办法自行行走,去救助的人就用皮大哈(像蒙古袍一样很大的衣服)抬起他往岸上跑,因冰面非常滑,抬得人脚下一滑,结果被抬的人就从皮大哈里滑了出去,直接掉到冰窟窿里没影了。
后来有人统计,在那两天两夜里冻死126人,截肢的有154人,冻死马匹100多匹。
爷爷听闻噩耗悲痛欲绝,买了一大车纸钱在南山脚下焚烧,并长跪不起,哀嚎声撕心裂肺。他满口牙一晚上全部松动了,随后就一颗一颗地都掉了,脖子上也长出了一个大包,一天比一天变大,后来引起了全身疼痛,从现在的医学角度看,那可能是个恶性的肿瘤。
爷爷失去了这些渔工兄弟们就像丢掉了部分灵魂,他当时想,他这辈子再不会去达赉湖,他的子女也不能再去达赉湖,他的子孙们更不能干达赉湖捕鱼的活。但是命运总是很神奇,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是在达赉湖渔场工作至退休的。
我父亲张维钧文革后平反在达赉湖渔场西河分场任场长,还被评为劳动模范,戴着大红花到处开会。我父亲从来不讲他的模范事迹,但有一个故事他总是讲:有一次,他正在冰上作业,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了,掉到水里的他猛地一跳跃踩着水跑到了岸上,在场看见的人都惊呆了,人们都说他是“水上飞人”。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可见在危急情况下人的潜能是多么巨大。
文献记载,大多数渔号发给每个死者家属200块大洋的抚恤金,发给活下来的渔工200块大洋的惊吓费,渔工们气愤地说,这真是死的、活的都一个样!在这次湖难中,我爷爷的渔号损失了70多人。据知情人士张喜瑞老人说,各渔号赔款标准是不一样的,我爷爷的渔号赔款标准是每人500块大洋,如果家人提出想把尸体运回山东老家的,他就给运回了老家,同时也给了500块大洋,没有要求的就在当地安葬了。当时爷爷把房子做了抵押,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还从万茂盛的吕老板那里借了一万块大洋,赔偿了三万五千多块大洋,这次湖难让爷爷一下子就倾家荡产了。后来,他的渔号又很快兴起,最后达到多少人未见详细文字记载。只是在《呼伦湖志》184页的1928年的中俄渔户表中,有我爷爷的名字张连喜,有他的渔号同发鱼庄。
日本侵华后,日本侵略者大肆掠夺中国的渔业资源,1939年9月,日本人成立了兴安水产株式会社。从1938年开始,不准中俄两国人在呼伦湖上经营渔业,并强行没收网具。后经中国人的反抗和斗争,才以40%作价购买,说是分四期给清。在《呼伦湖志》第186页兴安水产株式会社收买网具情况表(1939年至1940年)中记载:收了张耀庭网具三合,收了张连喜网具三合。写明各所得价款:伪币8000元,但实际上日本侵略者一分钱都没有给。
三发胜土木建筑工程队
记得曹操《龟虽寿》中曾这样豪迈地写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在我的印象里,暮年的爷爷就是一匹年迈却依然志在千里的千里马。
达赉湖湖难后爷爷的主要精力就放在建筑业上了。爷爷在满洲里的南区建造了一个四合院,供施工队和家人使用,后来这里被人们叫做张连喜大院。四合院的外墙是由紫红色方砖砌成,北房五户门是爷爷和家人居住的地方。西厢房三户门是工友居住的地方,大火炕贯通厢房南北。东厢房存放着多种建筑材料。南房共两排,里面住着工友的家属。那时每天清晨大院里就有袅袅的炊烟升起,然后一大帮工友从大院出发做工程,看着很是热闹。
到了冬天,房子里总是烧得暖暖的,按时免费供饭。工人是自由的,想出去自己找活就可以出去找活,但无论什么情况这里都是他的家。听奶奶说,有的工人在我家吃住了一冬,到了春天去别的地方干活了,爷爷也认可,爷爷最大的特点就是宽待工人兄弟们。
对闯关东的人来说,有地方住、能吃饱是最重要的,陆陆续续很多人来到爷爷家里住,就因为这里免费供吃供住。随着家里聚集的工友越来越多,爷爷承包的工程也越来越大,他们参建了满洲里兴起时期的许多工程。随着施工队的规模扩大,内部分工越来越细,施工队有了管家、管账先生、库管、生活管理、木工、瓦工、技术员等,还有各工地工长等。
1934年,爷爷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他承揽的建筑生意也达到了鼎盛时期,所以他就用他儿子小名里的“发”字将他的施工队正式命名为:三发胜土木建筑工程队。
他的工程队到底有多少人在《呼伦湖志》第186页兴安水产株式会社收买网具情况表(1939年至1940年)中记载:收了张耀庭网具三合,收了张连喜网具三合。那时一合网需要30多人操作,三合网就需要100多人,这些人冬天在达赉湖上干活,夏季都是施工队的工友。此外施工队里有一定数量的工友常住,加上冬季回家、夏季回来干活的人员有100人以上,有的时候夏季还招一些临时工,所以做大工程的时候,他的施工队能达到200多人。在当时的满洲里,这样的施工队规模不算小了。
满洲里通铁路后,也有不少外地的施工队来到满洲里想承包工程,但他们的事业都没有爷爷做得好。爷爷非常注重建筑工程的质量,因此有很好的声望。给俄罗斯人建造房子时,每到刻花的关键时刻爷爷都是亲自上手,他精湛的刻花手艺赢得了俄罗斯人的赞赏。在刻花这件事上,他比俄罗斯人刻得还好。另外爷爷略通三国语言(中文、蒙文、俄文),有些工程他自己能直接洽谈、承包和施工,这也是那些外地施工队做不到的。再有因为爷爷是本地人,这点也为他的施工队赢得了不少信任。而我认为,爷爷通过多年承包工程,在相邻的国家建筑商心目中树立了良好形象,他们对爷爷的人品和他的建筑工程质量非常认可,所以建筑商们才都愿意与他合作。
 
□本版部分图片由张永胜、杨志红、张德荣、王铁樵等人提供,部分图片来自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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