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诞辰百年的离殇之语
□乔勇 乔伟
1964年,乔春元和乔勇、乔伟兄妹的合影。
父亲乔春元在满洲里树林路旧居书房里。
父亲乔春元在满洲里树林路旧居书房观看笔者(乔勇)所写的竖联后留影。
父亲乔春元晨练归来,两只爱犬夹道欢迎。
父亲乔春元(右)和晨练好友吴凤翔(左)老先生合影。
我们敬爱的父亲乔春元出生于1922年5月21日(农历壬戌年四月二十五日),故于2006年4月28日(农历丙戌年四月初一)。父亲出生那年是农历狗年的四月,父亲离开我们那年也是农历狗年的四月,真的不知道是偶然巧合,还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父亲在病故前曾经历了一场大病,身体极度虚弱,一直就没恢复过来。父亲预感自己时日不多,曾用商量的口吻对我们说:“我已年过八旬,文革期间我算是捡了一条命,就是现在去了也比你们的母亲多享受了二十多年人世间的美好时光。作为一名离休干部,党和国家对我们的照顾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想,至少我个人是很满足的。如果我一旦有什么不测,可否满足我两点愿望:一是不管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患什么病症,我也不想转院去外地,自己遭罪不说,还要折腾得大家都不安生,病未必就能治好,却一定会给国家增添负担。虽然我们看病不用花自己一分钱,但国家的钱能省就不要浪费。二是一旦我有那么一天可否不将我送到医院去?”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老人家的意思我们听懂了,就是在他即将离世前不要把他送到医院去,他希望能在自己的家里平静体面地离开这个令他依依不舍的世界。望着病榻上目含期待的父亲,我们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但我们还是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对老父亲说:“您就放心吧,医生说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正处在恢复期,能否恢复如初,关键是您一定要增强战胜疾病的信心。退一万步说,即或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一定遵从您的意愿,您就放心地养病吧。”这是父亲临终前当着我们的面所交代的几句话,见我们都一一应承下来,他就没再说什么。此时的我们尚不知道父亲已经留有遗嘱,就放在他装诗集和家史资料的抽屉里。父亲生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有关遗嘱的问题呢?是怕我们伤感?还是他老人家相信我们兄妹能处理好他身后的问题?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虽然很配合医生的治疗,我们对他的居家护理也很用心,但身体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父亲无论是患病期间还是临终之前,始终保持着一种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殊不知他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疾病的折磨,他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给孩子们留下痛苦的记忆。父亲是我们所见到的最达观、最善解人意、最坚强的人,即或在最后的日子里,父亲也不愿躺在卧室的床上,每日按时让我们把他从卧室里抱出来端坐在椅子上看新闻节目,一直到离世的前一天,父亲都坚持去卫生间大小便。就这样,父亲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度过了他人生最后的时光,在他居住的那间极其朴素的卧室里平静地离我们去了。
父亲故去后,在亲友、同事、朋友的帮助下,按照父亲生前嘱咐,一切从简地料理完后事,诸亲友们逐渐散去。环视家中几个空荡荡的房间,再也看不到每日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父亲了,再也看不到每日晨练归来的父亲了,再也看不到在厨房里忙碌的父亲了,再也看不到书房里疾书的父亲了,我们一家人方才大梦初醒,父亲走了。我们相顾无语,望着父亲那间空空如也的卧室,望着书橱里刚刚陈列上的父亲的遗像,我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眼前这残酷的现实,原本身体健硕硬朗的父亲怎么就会撒手而去呢,我们兄妹虽然都已长大成人,也都膝下有子,但我们无法离开慈祥、开明的父亲。我们兄妹俩及家人呆呆地围坐在一起,欲哭已无泪,思绪乱如麻。原本一个三世同堂、温馨和睦的小家骤然变得寂静和凄冷,犹如刚刚还万木葱茏的小园,突然遭受狂风暴雨的袭击,曾经苍劲挺拔的树木被连根掀翻,翠绿的树叶和明艳的花卉被撕扯得散落一地,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了原来的模样。
父亲的骤然离去,让原本雁行有序的家庭瞬间变得杂乱无章。父亲健在时,无论寒风酷暑每天都早早起床出去晨练。我们上班、上学后,父亲独自一人或待在书房里或坐在平房那个小小的天井中,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翻阅书刊报纸。临近中午时,父亲放下手中的报刊,走进厨房帮助我们备好午餐的餐料,尽一切之可能为我们分忧。每每我们下班回来之后,父亲就走进厨房,要么默不作声地帮我们打下手,要么倾听我们讲述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午睡后,父亲便走进书房坐在写字台前整理书稿或写些回忆类的东西。晚饭后,父亲会雷打不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关心国家,忧国忧民,既是父亲几十年来所形成的生活规律(家中没有电视的时候,每天晚上父亲都要抱着收音机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的新闻联播),也是一名老共产党员的革命情怀。除了新闻外,父亲偶尔也会看些历史题材的影视剧。每周五父亲都要去扎区老干部局参加活动,即使我们家搬迁到满洲里后,每周也要乘坐公交车去扎区参加老干部活动。父亲常对我们说,作为一名党员和离休干部,任何时候都不能脱离组织。在父亲的眼里,家中的两只小狗不仅是我们家的成员之一,还是父亲晚年陪伴在身边的“伴侣”。只要父亲在家,不管他坐在哪里,那两只他最心爱的小狗总是形影不离地卧在他的脚下,父亲在哪里小狗就在哪里,如影相随。父亲去了,两只小狗茫然不知所措,卧在门口的地垫上,瞪着疑惑的眼睛,不时地在寻找主人的身影。敬爱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的家也失去了日常的生活氛围与规律。
父亲的离去,让我们失去了唯一无须戒备的倾诉对象。在我们的心目中,父亲永远是充满爱心的老师,不管处于什么环境之下,父亲思考问题总是那样客观全面,处理问题从不冲动,尤其是当遇到大局利益和局部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父亲总是能妥善地处理好双方的关系。我们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些复杂棘手的问题,每次去向父亲咨询,我们总是能从他那里获得具体、明确的答案。后来我们都已步入不惑之年,又在不同的岗位上担负一点领导责任,在工作上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或一些困惑时,我们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去找父亲倾诉。此时的我们向父亲倾诉并不是非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具体的答案,或者非要父亲指点一二,我们此时最想得到的是父亲的倾听,当然能得到父亲的肯定更好,哪怕父亲听后什么也不说,我们也能感觉到一种由衷的释然。可能在父亲的眼里我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也可能是父亲怕我们经受不住现实中的种种诱惑,他会时不时地与我们聊些国际国内的政治经济形势方面的热门话题,聊些他对某些社会现象的看法。在聊这些问题时,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各个问题都有所指,父亲实在是用心良苦。父亲一生酷爱读书,虽不敢说是博古通今,但至少头脑一点也不糊涂。如今父亲离我们去了,若再遇有困惑,我们又向谁去倾诉呢。
父亲的离去,使我们跌入了精神低谷,忽感人生有点空荡和无聊,不管做什么事情似乎都没有了往日的那些激情。父亲一生热爱书法艺术,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跻身书法家之中。我清晰地记得,父亲外出每到一地最喜欢看的是当地的博物馆、名人遗迹等,再就是历代先贤们所留下的墨宝。虽然未见父亲练写过毛笔字,但父亲很早就收藏有书法字帖,遗憾的是那些早年版本的书法字帖在文革期间毁坏掉了。父亲是教书先生出身,在黑板上写板书是其基本功,故对写好钢笔字非常重视。父亲多次对我们说过,钢笔字就是一个人的门面,如果一个老师连钢笔字都写不好那就很难为人师表了。父亲的钢笔字师承哪位先生我不知道,但肯定下过一定的功夫,整体看去笔势雄奇、姿态横生,既有笔走龙蛇之意,又有铁画银钩之趣,劲健中含着些婉转,看上去似有点启功先生书作的味道。我对父亲的钢笔字的接触,最早是在文革期间父亲让我帮他抄写那些检查材料。我喜欢书法绝对是受父亲的影响,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就逼着我每天临习钢笔字帖和毛笔字帖,而且每天都要呈给他评鉴,写得好的字和笔画他会在上面圈一下。我离开满洲里到呼煤集团工作后,终于有时间沉下心来练写毛笔字,每周我回来时都会挑上几张自己感觉还不错的练习稿让父亲评鉴。父亲不愧是搞教育出身,对我之习作先是仔细地观摩一番,然后毫不客气地提出书写上的问题和改正意见,当然最后还是要勉励几句。我的毛笔字能有今天的一点点进步,真的是仰仗父亲的启蒙、鼓励和指点。现如今,我却失去了唯一懂我书法的鉴赏家。
□本版图片由乔勇、乔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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