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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商铺(下)
2021.11.25 28:11
 
□姜焱
 

父亲姜洪志(生卒1909年-1978年)。
 
 20世纪30年代的木匠铺。

□摘自腾讯网
 
20世纪30年代,木匠在室外工作。
 

母亲杨翠凤(生卒1913年-1964年)。
 
 
1936年,我的五叔和我的大哥、大姐合影。

□摘自搜狐网
20世纪40年代的杂货铺。(图一)

□摘自腾讯网
20世纪40年代的杂货铺。(图二)
 

□摘自腾讯网
 
20世纪40年代的商业合作社。
 
 
 
 
 
 
我的母亲爱打扮自己,她有很多各种款式的旗袍,能装满一个大木箱,有能装满两抽屉的各式高跟鞋。父亲有时为了不让母亲买新衣服就不给她钱,母亲就去丝绸庄赊货,让伙计去我家柜上拿钱。由于我家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了,母亲的爱好总能得到满足。
美国思想家华莱士·沃特尔斯曾说过,财富不会自然而然地在宇宙中出现并来到你的眼前,财富要靠创造实现。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中国民营经济刚刚兴起的时期,小工商业者做生意无比艰难,除了要交各种苛捐杂税,警察、日本人还时不时地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特别可恶的是那些日本人的狗腿子,比日本人更难对付。对付这些人,小工商业者要笑脸相迎,除了白送东西外还要包上几块银元,不然就别想过平安日子,就像矛盾写的《林家铺子》一样,黑暗的旧社会里到处是尔虞我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小工商业者只能在大环境的夹缝中挣扎生存。60年代父亲看了电影《林家铺子》深有感触,回家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他那时做生意的艰辛,因此我才有幸了解父亲创业时的辛酸。
父亲每日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操持着这个商铺,时间一晃到了1945年,苏联红军帮助咱们中国人打败了日本鬼子。由于战争的原因,商铺纷纷关门,没有一家敢开门营业的,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的。但人总是要穿衣吃饭的,老百姓想买东西却无处可买,特别是粮食哪也买不到,面对这种情况,父亲又一次看到了商机。他认为机会来了,大胆地做了个决定,开门营业,并且大量进货。这次我家从经营五金杂货改为经营日用百货和粮食布匹。
由于我家是战后首家开门的商铺,而且商铺里货物应有尽有,可以说抢了众多商家的生意,生意好得不得了,商铺的伙计最多时有20多人。雇的学徒先学生意经,熟悉商品。对学徒有四项规定:1.接待顾客笑脸相迎,一路陪买;2.向客人详细介绍商品;3.按客人的需要介绍不同种类和不同价钱的商品;4.客人要出门了,不能让他们空手走,能卖笤帚就卖一把,能卖一个拨浪鼓或一块糖也是好的,总之要想办法让客人把钱从兜里掏出来,这才是做生意。每人一天卖的货多少钱要记账,下班一块交给账房先生汇总。后期商铺进了粮食和豆油,父亲决定在后院支上大锅,店伙计都包吃包住。
那时我家的松山商行在中苏大街,从三道街路口到四道街路口的一整条街全是我家店面,店门朝东,再往北走就是八乍市。这一整条街上的房子是我家买下的,本家大爷是合伙人。
我家店铺一直都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一天下来有的伙计累得直嚷嚷:“三叔,这一天站得腿肚子都转筋了!”父亲说:“伙计们好好干,给大家加工钱!”就这样红红火火了一年多,各家商铺诸如大华、同信龙、恒泰、瑞盛东等都前来道贺,老板们竖起大拇指说:“老三好样的,恭喜发财!”这里面有祝福,也掺杂着嫉妒。
大约是在1947年初冬的一个后半夜,商店起火了,因为快过年了,伙计们都请假回了老家,商店只留一个看店的——我的堂兄姜世昌,当时他手脚都被反绑着,身上还有刀伤。商店有个阁楼,火从上面烧下来,店里有20多桶豆油、大量的粮食、布匹、棉花、日用杂货、学生用本、纸、笤帚、扫帚、烟花等,还有几麻袋钱,都是易燃品。那熊熊的大火随风而起,像发了疯似的窜起几米高,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有人第一时间通知了我父亲,他当时在打麻将,听了消息虽然心急,但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他镇定地说:“烧就烧了吧,钱没了再赚。”
凌晨四点多钟,伙计敲响了我家的门,等我母亲跑到现场时,火势基本没救了,五六点钟消防车来的时候烧得只剩废墟了。烧毁的有房契地契、账本税票、两辆德国蓝牌自行车、木匠铺、所有的商品、三四麻袋钱。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不把钱放家里,母亲说放家里不安全,家里只放少量的钱,后来我看了别人写的文章才知道那钱可能是大蓝票子(苏联红军司令部钞票),不值钱,我记得小时候我家的碗柜里贴的都是钱。
大火烧毁了我父亲十几年的心血,财来财去如大江流水,多年辛劳付之东流。父亲用少部分钱安置了伙计和我大娘,但事情并未就此了结。我的堂兄姜世昌被这场大火活活烧死了,我大爷由于儿子身亡,受不了这种打击就不想活了,我父亲虽找人看护他,但大爷还是趁人不备投了小北河自尽了。
家中店铺起火,堂兄被人捆绑烧死,这桩大案过去70多年了,始终没有破案,成为了历史谜团。
我父亲表面上看似满不在乎,其实他的愁苦与焦躁都藏在了心里。听母亲说,父亲会吹箫,只有在他高兴或愁闷的时候才会吹,等孩子们和邻居都睡了,他就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吹起箫来,那悠扬的箫声似乎能带走他的哀痛。
我父亲是个不屈不挠的人,敢于拼搏,善于在困难中崛起,后来他结识了闫永章大爷和卢洪生叔叔,他们桃园三结义似的拜了把兄弟,开起了大众肉铺。闫永章大爷在西旗草地牧场放牛羊,卢洪生叔叔负责屠宰,我父亲负责卖肉,于是形成了牧场、屠宰、肉铺一条龙式的肉食销售链。生意干了有两年多,父亲认识了一位老红军共产党员姜凤双,他是接管满洲里的解放军干部,他劝导我父亲,要跟着共产党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大约是1951年,我父亲退出大众肉铺,进入了满洲里市食品公司,成为了一名正式职工,从此他过上了不用奔波操劳的新生活。用父亲的话说:“还是社会主义好,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按月开工资不愁吃穿了!”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如今我的父母已仙逝多年,又翻出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我对家乡和亲人的一种怀念吧。每当我想起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满洲里的老街、老房、老店铺,这些在我心中根深蒂固,六七十年代时我还时常到失火的老街去看看,回想起老一辈人奋斗的一生,总能让我唏嘘不已。他们虽然是普通人,生活没有大富大贵,但不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挫折,他们总能以开阔的心胸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我的父亲是个商人,有着唯利是图的一面,但对于战后满洲里的民生问题他也作出了微薄的贡献。
如今的满洲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愿家乡繁荣昌盛,愿父老乡亲生活幸福。
作者简介:
姜焱,笔名姜杨,女,1946年9月23日生于满洲里市。1960年毕业于满洲里市三道街小学。1963年毕业于满洲里中学。1966年毕业于黑龙江省卫生学校,曾任满洲里铁路一校教师。1970年开始先后为扎兰屯铁路疗养院、昂昂溪铁路医院护士。1985年毕业于牡丹江医学院专科,在齐齐哈尔铁路卫生学校任教师。1992年调至齐齐哈尔铁路中心医院任主管护师。2001年在齐齐哈尔医学院第三附属医院退休。
除特别标注外,本版图片由姜焱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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