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雷

1941年,外祖母包喜与她的两个女儿合影。右一为母亲姚淑琴,怀抱中为老姨姚卓毅。

1953年春天,父亲陈万金与母亲姚淑琴合影。

1961年,母亲姚淑琴与儿女们合影。孩子们左起为二姐陈英、本人陈雷、哥哥陈枫、大姐陈杰。

1966年,扎赉诺尔矿区第二期党员训练班小组合影。前排右一为母亲姚淑琴。
一年了,生活抚平着我对母亲的思念,但我的心疼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在母亲猝然长逝,安详地离开我们以后的这些日子里,我常常触景生情,联想到母亲和我们在一起的幸福岁月,感慨母子之间的那份柔情。一个胡同、一段往事、一张相片,一条路、一间屋、一杯酒、一道菜……听到一首歌便可闻到母亲煮饭的味道,偶遇一件事情便感觉到母亲的温暖再现。多少个寂静夜晚,我仰望无际的星空,心潮起伏,眼里满含热泪,与母亲深情地隔世对话……多少次梦游天府,见到苍老的母亲百感交集,母子天地相逢,相拥相泣,诉说无尽的思念。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苦涩的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巾……亲爱的妈妈,您在那边还好吧?没有您的日子,我们的生活没滋没味。
追忆和思念,驱赶着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日日夜夜。隆冬的雪夜万般寂静,只有我独自踏雪,泪水融化了雪花,寒风吹在心上,追忆母亲和我们在一起的情景,浮想联翩,母亲的音容笑貌一幕幕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母亲姚淑琴的原籍是辽宁省康平县,她祖父时代便搬迁到兴安盟乌兰浩特科右前旗白音嘎查的康家屯,1933年3月29日她就出生在这里。她上有一哥,下有一妹一弟。当年母亲的农村老家生活条件虽然很清苦,但相对周围其他人家来说还算好一些。她小的时候想上学,父母就供她上了一年多私塾后又进了学校。学生时期,她爱学习、爱劳动,不仅学习成绩好,还经常早来晚走帮助老师收作业,打扫教室,背柴烧火温暖课堂;团结同学,与人为善,经常把自己仅有的笔和本送给一些困难的同学使用,她的举动常常受到老师和家长们的称赞。母亲从小性格刚强、耿直、活泼、开朗,在学校里各方面表现比较突出,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她。青年时,她爱憎分明,思想解放,追求真理,是一个非常要求进步的青年。她青年时期正赶上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1947年辽宁康平解放、内蒙古自治区在乌兰浩特成立,1949年新中国成立,她和村里的年轻人一样为新中国成立而欢欣鼓舞,热血沸腾,奔走相告。她积极参加1947年党组织发动的土地改革、斗地主运动,还在1951年参加过乡里的镇压反革命运动,体现出一个青年人的爱国情怀和斗争精神。由于她有政治觉悟,思想进步,表现突出,1951年6月经村里党员王树林同志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当年她17岁。
在我的父亲陈万金与母亲姚淑琴还没有结婚之前, 父亲一家和母亲一家就同住在一个村里,两家住得很近,都是穷苦人家,两家的关系也非常好。他们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帮母亲家里担水劈柴,干一些力气活儿,母亲则常常到父亲家里帮着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看着他俩既勤快又懂事,双方家里的长辈都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两个孩子,所以他们的爱情是水到渠成。也可以这样讲,我们的父母是在劳动之中相知,生活之中相爱,真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家里长辈的商议下,他们于1951年10月结婚。
解放初期的1953年春天,根据防疫工作需要,父亲由兴安盟防疫站被派遣到呼纳盟(现呼伦贝尔市)防疫站工作。一年后,调到满洲里市卫生防疫站从事边境地区防疫工作。1955年11月又调到扎赉诺尔矿区人民委员会(当时人民政府)文卫部、宣传部、卫生所等部门工作。1964年11月,扎赉诺尔矿区防疫站成立,父亲被任命为该防疫站站长,负责全矿区人民群众的防疫工作。这期间,21岁的母亲抱着刚刚1岁的大姐,义无反顾地跟随父亲一起辗转于海拉尔、满洲里、扎赉诺尔。父亲到海拉尔工作,我们家被安排在单位的招待所里。一年以后,我们跟随父亲到了满洲里,最初我们家住在市防疫站一间办公室,后来搬进三道街的一间民房。两年后父亲工作调动,我们家又搬到扎赉诺尔矿区,在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
记得我们家住在矿区西山岗上的解放街(现建设路)34号,房子是当时区政府分给的一幢约90平方米的平房,房子为砖木结构,桔黄色的外墙,紫红色铁皮房顶盖,房前有院儿屋后有园儿。院子是用刷着白漆的木板整齐地围起来,母亲在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向日葵,到了夏天芬芳四溢。院子有两扇向内对开的院门,一条用红砖铺成的小道通向院子外面,走出院子就是最早时期的解放街小学的操场,我就是在这个学校读完的小学。我们家这儿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站在院子里向前望去,矿区东面的城区和街道尽收眼底,一直能看见很远处老发电厂的厂房。走进我们家屋里首先是一个小走廊,两边分别有两个房间,屋子里格外亮堂,平时家里做饭和吃饭就在小走廊里,母亲经常在这里忙前忙后。房子后边是一个自家的小园子,紧挨着马路边,每到春天,父亲就在园子里种一些蔬菜,夏秋之际,我们可以吃上非常新鲜的蔬菜。听说从前这个房子是解放前一个日本人开的私人诊所,东北解放后这个房子归政府所有。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边境地区的防疫形势也是相当严峻,父亲到了这里以后,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地区鼠疫、伤寒防治和除四害各项工作之中,每天起早贪黑,无暇顾家。1957年11月,矿区第一个托儿所成立,母亲经人介绍到这里工作,建所初期人少任务重,特别繁忙,母亲对工作比较认真,除了工作她每天还要照顾家里大人小孩儿,非常辛苦,即使家里负担繁重,生活条件艰苦,也很少见到母亲愁眉不展的样子。记忆中,母亲总是不停地忙碌着,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她下班回家后一会儿就把厨房的活儿做好,一会儿坐在炕头上做起针线活儿,一会儿又坐在小板凳上搓洗我们的衣物,边干活边给我们哼唱着歌谣……她利用宝贵的业余时间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家便是我们避风挡雨、驱赶寒冬、魂牵梦绕的港湾,而她那瘦弱的身影如剪影一般,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
那个年代虽说生活物资贫乏,刚性生活用品实行供给制,文化生活单调,家里的生活也非常拮据,但是我家在母亲的细心操持下,一家人竟然能吃饱穿暖,充实快乐。我们是蒙古族家庭,后来逐渐发展为蒙汉结合的大家庭,家里能歌善舞的大有人在,逢年过节或家人团聚的时候,母亲都会想尽办法提前为大家准备一些简单的吃喝,大家一起吃着喝着便情不自禁地唱起来、舞起来、演奏起来。母亲总是扎着一条围群面带笑容站在一旁看着热闹,有时大家把她拉到我们中间让她也唱上一首歌,她也不推辞,每次唱的只有《诺恩吉亚》和《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回忆那时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幸福,那么快乐,那么美好!
父母感情非常深厚,而且是尽在不言中。在家里经常看到他们互相夹一口菜、为对方披一下衣服、挠挠后背……就连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两人都上桌后才一起开饭。每当冬天下雪了,他们给下班晚回家的拍一拍身上的雪花;夏天要下雨了,为出门的递过来一把油布雨伞遮风挡雨。当父亲累了,母亲早已在炉台上温好了一壶老酒;当母亲病了,父亲心急如焚地掌灯熬药陪伴床前……
有一年的早春,父亲从外边弄来几棵丁香树苗,带我们几个孩子一起栽在房子后面的园子里。父亲一边分配劳动任务,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丁香树很顽强啊,东北这边也能扎根生长,真是不容易。”我问父亲:“这样的小木棍棍就能长成大树吗?”父亲说:“能,它原来是小苗苗,现在已经长这样大了。”我问:“丁香树会开花吗?”父亲说:“它长大后到了春天一定会开花,紫红色的,花朵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花开时可是很香呢。”我问:“丁香花是什么样?一定很漂亮吧。”父亲说:“对,既顽强又漂亮,就像是你们的妈妈!”知道这些后,我们盼望着这些树苗快快长大,早早开花。从那之后,我们总是把丁香花与母亲融在一起,这样奇妙的感觉至今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树很快就种好了,我每天放学回来第一时间便飞快地跑到后园子里,看看这些树生长得怎么样了,不时地给它们浇水、培土,一心想让它们快点长大。母亲看到后对我说:“你爸爸可是给你们弄来些宝贝啊,真好,让你们更勤快了!”猛然间想起种树那一天,父亲对我们说过赞美母亲的一席话,也是父亲从来没有当着母亲的面说过的一席话。我诡秘地答道:“是,可是个好宝贝。”此刻,我内心里珍藏下了一个幸福的小秘密。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正如我们所愿,丁香花开,清香入室,沁人肺腑。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家家都差不多,生活都是非常困难、艰辛。然而,母亲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我们身上,把所有的苦与累、难与怨深埋心底,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表露出来。几十年来,她以弱小的身躯为我们抵挡风风雨雨,用她坚强的意志扛起生活的重担。在生活最困难时期,她挖空心思、想尽办法也要让一家人都能有饭吃有衣穿,一针一线绣出慈母大爱,一餐一食成就子孙代代。她省吃俭用供我们读书,她告诉我们只有读书有了学问才能有好前程,才能更好地报效国家。
(待续)
□本版图片由陈雷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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