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博
2010年，参加“蒙牛传情”活动的内蒙古“国家的孩子”在马鞍山蒙牛工业园内“草原母亲”塑像前合影，右一为尹国才。
2010年，参加“蒙牛传情”活动的草原母亲代表和“国家的孩子”代表合影，后排左三为尹国才。
2010年，尹国才和长篇纪实文学《国家的孩子》作者萨仁托娅在呼和浩特合影留念。
电视连续剧《静静的艾敏河》导演宁才和内蒙古“国家的孩子”代表合影，左三为尹国才。
“国家的孩子”代表在2020年呼伦贝尔市春节联欢晚会现场，左起为郭丹、敖德巴拉、沃慧琴、单玉芝（左五）。
2020年，尹国才、郭丹代表满洲里“国家的孩子”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捐款。
2010年，内蒙古“国家的孩子”代表尹国才（右一）和电视连续剧《静静的艾敏河》演员合影。
2010年，内蒙古“国家的孩子”在上海世博园种下常青树。
2018年，“国家的孩子”走进呼伦贝尔大草原。
2018年，“国家的孩子”在满洲里国门前合影。
天高地阔，说的不仅仅是草原的风景，更是草原人的胸怀。这片草原宽广得足以驰骋3000孤儿的人生梦想，也驰骋着他们追求卓越的雄心壮志。长在草原，心系祖国，他们是“国家的孩子”，祖国和草原养育了他们，他们也必将用自己的努力回报给祖国更多的惊喜。他们铭记草原恩情，常思如何回报。
在江苏省无锡市，尹国才他们找到了当年的福利院，他们中的很多孩子就是从这里去内蒙古草原的，他们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来处。无锡市福利院档案室里，尹国才发现了一沓婴幼儿收容、领养登记簿。稻草沤烂后土法制作的宣纸已经发黄发脆，纸头都烂了，十多年无人问津。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当年送往满洲里的婴幼儿的集体领养登记簿。
60年前的登记簿被小心翼翼地翻开，这些册子一下子抹去了60年的时光，将那些往事直接杵到了尹国才眼前。
登记显示：仅1960年一年，无锡市福利院就向北方送出了2000多个孩子。
福利院当年负责弃儿工作的专员余浩告诉尹国才：“这些孩子大多一岁上下，被遗弃在寺庙、汽车站、火车站、轮船码头。当年被遗弃的孩子太多，福利院床位不够，只好借了国营工厂的厂房作为育婴室，工人则成了临时护理工。每攒到七八十个孩子，他们就包上一个车厢送往北方。刚开始时，收养这些弃儿有严格的程序，民政部门挑选的都是身份清白、收入稳定的好家庭，孩子送出后都有回执。但随着弃儿大量涌入，管理逐渐松散。”
“在登记簿上的‘婴儿健康损伤情况’那一栏，刚开始还能看到一两个标注正常，后面则九成都是‘瘦弱不堪’，慢慢措辞变成了一度、二度、三度营养不良。”尹国才把他当时看到的告诉了我。
当再一次走在太湖边上时，尹国才自言自语：“又回家了，可惜没人认我！”
无锡的寻亲活动结束了，没有任何线索的尹国才十分失落，禁不住一声长叹：“每寻找一次，失落的心情就会增加一分，我的父母不好找啊！”
寻亲会在上海市举行时，他们参加了电影《额吉》的首映式。影片讲述了60年代三年自然灾害期间，3000多名南方孤儿来到内蒙古大草原的故事。这部电影由内蒙古电影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电影频道节目制作中心制作，著名导演宁才执导，娜仁花、图门巴雅、哈布日等主演。内蒙古自治区及上海市有关领导参加了这次活动。
影片《额吉》得到了中宣部、国家广电总局的大力支持，被选定为新中国成立60周年重点献礼影片之一。
第二天，他们参加了上海世博会，并在世博园种下了“国家的孩子”常青树。
离开上海的前一天，面对北方新报记者的提问，尹国才回答：“明年我还要继续找，心愿不了，就不会放弃。就是找不到，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这已经是他第七次下江南寻亲了。
“江南曾有高山、流水的相遇，可我们只想和亲人共唱一支亲情曲。行走在三月的江南，穿林打雨，淅淅沥沥，此时此刻我们同握一柄伞，相视无语，只需倾听油纸伞上滴落的雨声。依窗而卧，听雨而眠，流水轻吟，渔舟晚唱。小楼一夜的风雨声，怜惜得让多少人轻问花落哪里？深巷悠悠的卖花声，甜美得让多少人总想寻声探寻？我想那时，你们是眼神中充满爱意的父母，我是带给你们欢乐的儿女。如今，在江南的灯火阑珊处，我们何时才可以携手同行？谱写高山流水，共枕入梦，了却这一世的约定。”这是一位“国家的孩子”写下的诗句，代表着所有“国家的孩子”的心声。
写这首诗句的“国家的孩子”在6岁时就知道了自己今生最大的秘密。养母带她出门时经常有人问：“这就是你抱养的那个南方娃儿啊？”养母回答：“是啊。”她虽然一副懵懂的样子，但却什么都听进了心里。知道真相时她太小了，还没有自我意识，只感到难受。后来她度过了漫长而压抑的青春期，仍然对南方没有什么好感，这其中混杂着对生身父母的怨恨和对养父母的愧疚。
几十年过去了，养父母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她感到了孤独，于是她开始理解生身父母的心情，心中早已没有了怨恨，有的只是对他们的牵挂。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好？其他兄弟姐妹生活的怎么样？
这一天，她梦见了南方的亲人，面目模糊，叫着她的名字。她经常会半夜惊醒，多少事在她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多年后要寻亲的念头终于被这个梦牵扯了出来。
如今她衣食无忧，生活美满幸福，之所以产生寻亲的想法，并不是奢求得到什么，只是为了那份亲情，为了能和60年未见面的亲人见上一面。她说：“人都是有感情的，过去我对生身父母不理解，还恨过他们，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很想念他们，希望有机会能见到他们，见到我的兄弟姐妹。”
根据无锡市福利院工作人员的回忆，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渐渐得知身世的孤儿们开始寻亲。最初是到福利院查询，或在报纸刊登寻亲启事，但由于找父母的多、找儿女的少，所以成功者寥寥无几。90年代，全国各地才掀起了一波寻亲热潮。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不知目的地在何处，孤儿们还是沿着曾经北上的铁轨南下了。
人在一两岁甚至几个月时会记得什么？
我在一个“国家的孩子”寻亲网站翻看了上千份的寻亲资料，他们在资料里不厌其烦地叙述：他们记得在家的附近有河流、湖泊、渡口；记得水边的茅草屋、芦苇、水牛；记得哥哥脸上被水牛角划的伤痕；记得自己的小名叫儒生……
这就是江南短暂生活给他们留下的记忆。
希望与绝望中，几千北方孤儿怀着一腔热情而来，又因为隔着遥远的时空，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从这些寻亲资料上可以佐证他们的心理：大多数人都在资料中强调，“我如今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不求金钱，只为一份血脉亲情，见老父母最后一面”。
事实确实如此。今天，这些当年的孤儿有的已经富甲一方，大多数已经儿孙满堂、生活幸福美满。他们明明知道找到亲人已经是一种奢望，但他们依然在不懈追求，就是增添再多的烦恼也不会放弃。他们无法放下骨肉亲情，他们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想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想去自己出生的地方寻找那些放不下的心事，想见一见他们的生身父母和兄弟姐妹。
他们的母亲叫草原，他们的谜题叫故乡，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养育他们的草原和草原上的父母。“我们这些南方的孤儿得以生命的延续，重新得到了家庭的温暖，离不开养父母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如今我们这个群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生活幸福美满、事业有成，因此我们由衷地感谢党和政府！永远难忘养父母的养育之恩！”面对镜头他们这样说。
60年的岁月眨眼而过，他们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终于也有能力回望那血脉牵连的来路，可是命运却再一次把他们推到一个尴尬的位置上，让他们血泪交迸。是否他们终其一生都只能在无人的角落里，在泪湿的孤枕上，吟唱《弃儿之歌》——“懂事起，孤单时，妈妈在哪里？心儿飞，泪如雨，爸爸在哪里……”
有一句古语说得好：“一人向隅，举座不欢。”现如今很多热心人士组织起了志愿者队伍，他们关爱这个特殊群体，体谅这些漂泊在遥远他乡的游子，想方设法帮助游子们实现骨肉团圆梦。国家有关部门也开始重视这项工作，呼和浩特市辟建的“草原母亲和国家的孩子主题公园”基本完工，主题博物馆开始筹建。内蒙古自治区档案局为“国家的孩子”更新了档案，为他们以后寻找亲友提供了便利条件。
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电视连续剧《国家孩子》在央视一套播出。
讲述以共和国“人民楷模”、草原母亲都贵玛等为原型，草原人民历经艰辛养育南方孤儿、传递人间大爱的故事影片《海林都》首映礼暨新闻发布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中央和内蒙古自治区领导以及影片主创主演、部分内蒙古“国家的孩子”代表参加了电影首映礼。
“海林都”是蒙古语，意为“爱之歌”。内蒙古自治区有关领导在致辞中说：“电影《海林都》是内蒙古自治区重大主题文艺精品创作优秀影片，以全新的视角和艺术手法创新演绎了‘牧歌行·大爱无声’的创作主题，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和艺术感染力。”这些活动也使更多人了解了“国家的孩子”这个特殊群体。
2019年夏天，内蒙古“国家的孩子”在上海、无锡、溧阳等地志愿者的帮助下，完成了对江南部分地区的“扫村”工作。这些志愿者很多都是公职人员，他们利用节假日和业余时间开着私家车，陪同“国家的孩子”走街串巷，挨村挨户地去寻找当年送走孩子的家庭。特别是在溧阳，很多残疾人志愿者拄着拐杖、坐着轮椅帮助他们发放寻亲资料，甚至关了自己家的商店，出人出力，却连一顿简单的午餐都不肯吃，这些都给了“国家的孩子”一种家的温暖。
2019年9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在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举行，草原母亲都贵玛被授予“人民楷模”国家荣誉称号。她的颁奖词是“民族团结进步模范的代表，用半个世纪的真情付出诠释了人间大爱”。都贵玛和许许多多的草原母亲一起，共同书写了一个超越地域、血缘、民族的传奇故事。都贵玛说：“党和政府、人民给我颁发荣誉奖章，我由衷的高兴，这是我一辈子难得的荣誉。我们内蒙古的母亲抚养了‘国家的孩子’，这是历史的丰碑，这是促进我们民族团结、共患难的一段历史。”
在2020年呼伦贝尔市春节联欢晚会上，以草原母亲和“国家的孩子”为原型的歌舞剧《大爱无疆》把晚会气氛推向高潮，来自呼伦贝尔市的四位“国家的孩子”——沃慧琴、敖德巴拉、单玉芝、郭丹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了活动，郭丹眼含泪水，代表“国家的孩子”表达了他们对草原的热爱和对草原人民的感激之情。
草原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草原。在全国人民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时，在满洲里长大的11位“国家的孩子”积极捐款支援抗疫一线。他们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要把草原母亲的爱传递下去！”
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我跟这些“国家的孩子”交织在一起，并且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创办的“内蒙古三千孤儿寻亲群”，并建议他们改名为“内蒙古三千国家孩子群”。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有呼和浩特、包头、赤峰、通辽、乌兰察布、呼伦贝尔等十几个分群。今天我噙着泪水，把这群孤儿的痛与他们异样的人生展现给大家。读着每一段文字，就如同回望那段凝重的历史。虽然半个世纪已经过去了，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不断，相信他们一定会美梦成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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