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雪英

1969年,新兵连四战友合影。上为石古燕、左为马嫦民、右为桑雪英、下为宋东辉。

1970年,三战友在苏联红军烈士公园合影。从左至右为石古燕、郭克敏、桑雪英。

1970年,桑雪英在播音中。

1969年,满洲里兵站卫生所女兵合影。前排左起:马嫦民、桑雪英、宋东辉,后排左起:朱燕文、郭克敏、石古燕。
我于1968年入伍,新兵训练结束后来到满洲里兵站,在卫生所当上了一名卫生兵。1969年八一前夕,兵站政治处广播室进行人员调整,站领导决定从我们女兵中选出两人来接任广播放映工作。当时兵站有我们六个女兵,因口音问题两个1969年入伍的四川女兵不太适合,选择的范围基本定在了我们四个1968年入伍的女兵中。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心动,但不知领导最终会怎样决定。
一
1968年入伍的我们四个人是在四方山军马场新兵连受训相识的。我和马嫦民新兵连受训时就在宋东辉、石古燕两位大姐手下,那时我们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能与两位班长分到一个部队继续为人民服务,自然很高兴。而更让我们高兴的是,我们被分到了美丽的边疆小城 ——满洲里。满洲里兵站英才辈出、屡建奇功,声震总后系统,而这里就是我们将要跨进的军营,在这样一个传奇之地开始我们崭新的人生,那种激动溢于言表。1968年9月中旬,由参谋科的袁昆参谋将我们接到了兵站,并一同被分到了卫生所。
宋东辉是班长,她是北京兵,石古燕是副班长,是海河边长大的天津兵,她俩是同庚同年的老三届高中生,因为历史原因没能上大学直接当了兵。东辉姐性格内向,做事稳重,工作踏实认真,为战士服务周到热情,平时总爱静静地待在一旁不出声,有时她嫣然一笑露出特有的小虎牙,更显得可爱天真,这样的性格非常适合在卫生所工作。古燕姐家中父母都是军医,受父母影响,她认为自己就是为“医”所生。她文化程度高,知识面广,政治素养好,工作认真严谨,待人坦诚热情,嗓门不大声音好听。那时我就坚信她将来定会成为一个好医生,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古燕姐的眼睛高度近视,要戴眼镜才能看得清。在军事训练中因不方便摘下了眼镜,在与人对面相迎时,看不清认不准,故而说话不多,不了解此情的战友们误以为她“清高” 不爱搭理人,我虽时时为她打抱不平,但也没能起多大作用。
来自长春的马嫦民和我都是同龄的67届初中生,马嫦民和我同岁,却比我成熟稳重,工作努力勤奋,为战友们服务十分热情,是深受战友们喜爱的女兵。我到兵站不久就有了“假小子”“乐天派”的名声,这与我的家庭环境有关,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夹在四个男孩儿的包围中养成了男孩儿性格。我比较开朗活泼,心善坦诚,兴趣广泛,可哪个也不精,嗓门高声音大还爱哼个歌儿。尽管我也积极要求进步,但总让人觉得还是个幼稚的小兵。我从小生活学习在北京,普通话还算标准,在校合唱团也曾担任过领唱和朗诵,对广播放映工作十分热衷。但我也深知部队的广播放映工作是我军政治工作的一部分,政治处的门槛高,不是谁都能进的,我恐怕进不了这个门。
最终的结果令我意外,古燕姐和我同时调到广播室,领导让她带领我这个小兵,共同把兵站的广播放映工作接下来。我听到这个决定后,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干广播放映工作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又能和古燕姐在一起工作,我定会受益很深。担心的是自己学识太浅阅历不深,虽有工作热情但不知怎么干,需要有人带领指挥才行。领导的决定说明对我有期望和信心,我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领导对我的信任,加强学习,努力工作,不断提高自己,做好兵站的广播放映工作,书写出兵站历史上我们女兵的一份光荣。
二
古燕姐的这次调动让她从医的愿望彻底落了空,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她毫无怨言待命只等上任。八一过后,古燕姐带我到政治处报到,正式进入广播室,从此开始了我俩形影不离的广播放映工作的“二人转”生活。
广播宣传是我党、我军政治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革命战争时期,为党领导指挥全国革命战争的胜利发挥了不同寻常的作用,在革命战争胜利后的祖国建设发展中,更是能及时、迅速、快捷地向全国人民传达党中央的声音。因此在全国的基层单位都设有广播室,通过有线广播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重要新闻,这几乎是每个广播室第一重要的工作内容,每晚中央电台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是我们广播室必播的内容,传统上连队都要准时组织收听。第二个内容则是每天不同时段播送军号,这是全站官兵在军营生活中最熟悉的声音,是部队统一行动的号令,战友们早已将这军号声融进了血液中。第三个内容则是兵站内的自主播音,说的是战士们亲身经历的事和身边熟悉的人,反映的都是站内的大事小情。时间定在了中午和晚间进餐时的30分钟,各连都有专职的通讯报道员,战士们也积极地投稿撰文,各连都要求认真收听。我们的播音深受战友们的欢迎,并把“党委喉舌”的称呼送给我们。
兵站地处中、苏、蒙边境,鉴于保密的原因,营区内广播设备的最初安装就与内地不同,在外听不到高音喇叭的声音,而是通过广播室内扩音机转变无线信号为有线的音频,传送到室外的有线,再传输给终端室内的小喇叭。因此我们要保证室外的传输线路畅通,室内的小喇叭正常发声,这是需要专职的技术维修人员完成的工作,也成了我们广播室工作的内容,要求我们既要有理论知识的支撑,又要有一定的体力,这样才能把工作完成。我因学历浅,其中涉及到许多专业理论知识及一些专业技能,这个方面的知识我几乎不懂。古燕姐却能很快胜任,自然就成了我的老师。学中干,干中学,学以致用,好在我还不算太笨,较快地学懂了理论,工作实践中也逐步掌握了专业技能。
满洲里的冬季漫长寒冷,银装素裹、晶莹剔透,一派冰雪世界的美景。然而在风雪侵袭后,室外的传输线上就会结有冰凌,影响广播信号的传送。这时不管天气多冷,我们要立刻将冬装里外三层从脚武装到头顶,拿起一根长长的重量不轻的杆子去敲掉传输线上的冰凌。仰头累得脖子酸,敲冰甩得胳膊疼,冰碴儿雪花劈头盖脸灌了一脖梗儿。脚下积雪没过膝盖,挪一步都很费劲。我俩笨拙滑稽的样子就像两只笨狗熊,空旷的雪野上响起了我们相互调侃的笑声……
草原小城的夏季景色很美,但依然有麻烦来临。由于冬夏两季温差很大,室外传输线热胀冷缩很明显,如遇刮风下雨,两根松弛的铁线极易“亲密接触”造成短路故障,我们必须提前做好检修工作,发现问题就要上杆作业把线绷紧。因我年龄小身瘦体轻,这些爬上爬下的工作我理所当然地承担下来。营区内的线杆有木头和水泥两种,木头线杆相对矮一些,上杆所用的齿状脚扣安全系数相对较大。可要上又粗又高的水泥杆就要格外小心,防滑的脚扣外面用橡胶包裹着,像多半个篮球筐,脚扣的下方是脚踩的脚蹬,脚扣是先前男兵所用的,我们的脚踩在脚蹬上,脚蹬会显得略宽。记得有一次我上杆作业,尽管把脚蹬上的皮带紧了又紧,穿着解放鞋的脚还是不能踩满脚蹬。我腰中扎好了安全带,工具袋斜背在胯旁,好不容易上到了工作面,我把安全带固定好,两脚一上一下跨步踩稳才能腾出双手操作。这时左脚已站稳要往上抬右脚时,不想脚一歪,原本上翘的脚扣大头往下一沉,脚蹬悬空着挂在我脚上,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时就听古燕姐在地面发出指令:“慢点,别着急,稳住!脚抬高,向前伸,左脚站住,往前探身,别着急,把脚扣扶正。”在古燕姐的指挥下,我努力进行着调整,终于成功站稳了脚跟。经过这一阵折腾,衣服已如雨淋。但是任务还要完成,我缓了一下神,从工具袋中掏出紧线器,将松弛的铁线咬紧,一手把住紧线器,一手摇动紧线轮,耷拉的铁线被拉紧,再将铁线固定好,这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当我回到地面上,两腿还在不停地颤动,这倒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在杆子上站久了,肌肉过度紧张还未能放松。古燕姐见我安全回到地面才放心了,帮我把身上的武装卸下,拉住了我的手,拍了拍我身上的灰。我跺了跺脚,顿感身心无比轻松。
除室外的线路维修外,室内的线路和喇叭也常发生故障。有一次问题出在了办公楼,三层会议室门外的喇叭哑巴了。我们扛着移动梯上楼后,我把梯子打开立在了喇叭底下,看了看还算稳当就开始往上爬,古燕姐则沿走廊查看线路。就在我要爬到梯顶时,突然感到脚下的梯子在往后滑动,没等我反应过来,随着一声巨响,我抱着梯子重重地砸在了水磨石的地板上。古燕姐慌忙跑到了我跟前,看到我嘴里冒出的鲜血可把她吓坏了,她急促地喘着气,仔细查看我嘴里有没有内伤。我除了身上被梯子硌得有些疼以外感觉还行,我吐掉嘴巴里的血,活动了一下下巴张开了嘴,还好,舌头没断能说话。嘴里流血是因为是下嘴唇正中豁开了一道口子,原来是梯子滑倒时,我的下巴垫在了梯撑上,两颗大门牙把下嘴唇切开了两公分。我见古燕姐很紧张就对她说道:“没事,我没事啊!”这时古燕姐不经意地说了句:“还好,大牙没掉!”片刻,我俩好像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互相对视了一下,我也咧开还在流血的嘴唇,和古燕姐哈哈大笑起来。我边笑边说:“牙掉了更好,省得那些男兵整天叫我大牙!”原本我属兔又长了两颗兔爷似的门牙,身边的战友开玩笑送我了一个“大牙”的绰号,尽管我不乐意也挡不住他们这样叫,从此以后“大牙”这个绰号叫得更响更广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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