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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人家的风雨人生(八)
2019.12.19 53:10
□姜成章
 
2017年,在姜凤魁与宋玉兰两位老人白金婚70年之际,家族四代同堂合影。
 
1980年,宋玉兰与孙辈们在扎赉诺尔小站新宅前留影。

1980年,宋喜廷与外甥姜成起、姜成章、姜成玉、姜成立在扎赉诺尔小站新宅大门前合影。

1983年,姜宋氏老人与儿子姜凤魁、儿媳宋玉兰及孙辈、重孙辈合影。

1983年,于秀兰老人与女儿宋玉兰、女婿姜凤魁及孙辈、重孙辈合影。

 
1984年,姜凤魁携孙辈们在扎赉诺尔西大营住宅前合影。
 
2001年,姜凤魁与宋玉兰夫妇在儿子姜成章、儿媳荣辉陪伴下,重回扎赉诺尔小站老宅怀旧留影。
 
 
1989年,由于工作原因,父母从小站搬进了扎赉诺尔西大营自建的新房,家是越搬越好,房子是越住越大。倔强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几次向单位申请福利房而没有实现,才赌气自建了这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如今,二老又住上了新建的、带暖气的二层小楼,楼前还有个小院,每年都要在院子里种果树和各种鲜花,插空还要种点小菜。
父亲自学了果树修剪和嫁接技术,一棵果树能结出几种果实;争奇斗艳的鲜花时常引来路人的驻足观赏;门前天天打扫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老两口到了晚年,生活十分有规律,每天早睡早起,互敬互爱。在我们的记忆中,父母一生没吵过架,生活的无比幸福。母亲由于年轻时劳累过度,晚年腿脚行走不方便,每当阳光明媚的日子,父亲都会用轮椅推着母亲逛市场、游广场。尤其让我们感动的是,父亲每天晚间都要给母亲做全身按摩,每天早晨都要把熬好的中药端到床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两口就是这样相濡以沫地走进70年白金婚的殿堂。
每当街坊邻居夸奖我们是和睦美满的大家庭时,父亲挂在嘴边的话是,坐在家里也开支,这都是托共产党的福!母亲更是满足地说:“我一辈子也没个工作,老了老了还有了劳保,现在的时代多好啊!你爷爷一辈子也没有个劳保,连电视都没看到,可要记住共产党的恩情啊!” 
八、和睦大家庭
如今我们家是一个拥有30口人的大家庭,祖孙四辈其乐融融。
我们姐弟5人都没有远离父母,至今都居住在同一座城市,而下一辈四个孙女、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在身边,孙子在南京,其余三个孙女都在深圳发展。每年春节,不管多远,孙子、孙女都要回到爷爷奶奶身边,每逢重要节日或二老生日,能参加的几代人都要欢聚在一起,不能回来的也会主动打个电话,这时也是二老最高兴的时候。有句古话说得好,妈在家就在,家在亲情就在。也可以说,正是这个缘故,家对于我们姐弟5人来说显得格外不可割舍。虽然我们都已奔六奔七的年龄了,但在父母面前,在那个熟悉的家里,我们还依然觉得恍如当年,还依然停留在那个困惑、难忘但又让我们开心的童年时代。
从我记事起,父亲和母亲就是个既慈祥又严厉的人,他们爱我们胜过爱自己。每当夜晚,大通炕上躺着一溜熟悉的小脑袋,父母总是摸摸这个的头,掖掖那个的被。常常是我们一觉醒来上厕所,仍见母亲还在那盏只有15W的灯下为我们缝补衣裳。一件衣服常常是兄弟四个一件件接力,正所谓老大穿新、老二穿旧、老三穿个破花子头。话虽这样说,但每天早晨起来,昨天穿破了或是弄脏了的衣服都被母亲缝补一新,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各自的床头。每年的春节,不管经济有多么的拮据,我们每人都能换一件新衣服。
父亲则是每天晚上躲在厨房里,缝补敲打我们穿破的鞋(生怕吵醒我们),有时还让我们跟他学。修鞋的工具有的都是他自制的,补鞋帮、钉鞋掌的活一点也不比修鞋师傅差。后来,一些简单的活儿,我们也都能学着做。 
到了冬天, 我们有时忘记了烤鞋垫,早上起来鞋垫却都是干干的。在我的记忆中,童年、少年时期我们姐弟5 人从未穿过买的衣服和鞋。鞋底、鞋帮都是自制的,棉鞋底有时则是用穿废的毡疙瘩做的。冬天的帽子也是父母亲手制作的。
那时家里生活确实艰苦,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每月每人只供应21斤粮,其中仅有8斤白面、半斤大米、半斤豆油。正处于成长阶段的我们,肚子里是越没油水越能吃,母亲怕我们吃不饱,特别是早晨,总是让父亲和我们先吃好上班、上学,而她自己则常常是靠野菜、土豆、倭瓜、酱渣、豆腐渣充饥。
1960年的冬天是自然灾害最困难时期,父亲带我们到红旗公社收获过的地里去刨大头菜根,回来后取出中间的瓤,放在炉子上焙干,研碎后掺在玉米面里吃。我的外祖父就是在这一年元月的一天早上,吃了麦麸子掺酱渣子(酿造酱油剩的残渣)做的窝窝头后去做繁重的铁路搬运装卸工作,造成肠梗阻抢救不及时,在疼痛中去世的,那年他才56岁。
为解决温饱,父亲不得不带领我们开荒种地。一次父亲在地里劳动实在是太饿了,让大哥回家找吃的,家中哪有粮食,取回来的是麦麸子做的窝窝头。至今,当年父亲连累带饿躺在地头的场景还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由于受传统世俗的影响,不管家里多穷都需要蒸供品(也就是大馒头)。由于白面供应有限,为了在世人面前撑个脸面,母亲想了个办法,用发好的白面做皮,把野菜、豆腐渣等包在里面,还别说,外表还真是看不出来。在我们姐弟5人的记忆中,每年的腊月廿六是我们最盼望的日子,因为这天是三弟成玉的生日,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定的“规矩”,每到这个日子,母亲都会用羊油炸大果子“犒劳”我们,再做上一锅自己家杀的猪肉炖粉条子,让我们吃得那个开心过瘾。现在过年吃得再好也很难让人记得,可羊油炸大果子、猪肉炖粉条子却让我们刻骨铭心。
在那样的年代里,虽然只靠父亲一人的工资,但母亲却从未让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从未欠下过任何外债。儿时的记忆是最天真无瑕的,每到端午、中秋等节日,为了让我们能和其他人家孩子享受同样待遇,不管经济多困难,母亲都要给我们准备一块(一个)能吃的纪念品,好让我们在同学面前有尊严。我们都舍不得吃,常常比看谁能留的时间长,在这方面我常常能拿冠军。
父母的言行深深地影响和教育着我们。正如鲁迅先生说过的那样:“如果我的父亲是个当官的或是个商人,我就不会过早地懂得那么多革命的道理。”正是基于这一点,我们姐弟5人从小都很懂事,懂得自尊和谦让,从来没有因为和人打架或是学习上的事让老师找父母,更没因琐事而使姐弟之间闹矛盾。为了帮父母减轻家庭经济负担,我们从小就参加劳动。那时的课程不紧,我们又都努力好学,在学校完成作业后,每天下午就是我们在广阔天地里劳动的时间,父亲专门给我们做了一辆两轮人力车,捡煤、捡牛粪、打草、打条子、打苇子、割猪菜,直拉得车轮胎坏了一个又一个,车辐条断了一根又一根。一天天、一年年,小车不倒只管拉,拉着小车踏遍了小站周边的山山水水、沟沟沿沿,不仅解决了家里的取暖、做饭和牲畜的草料等运输问题,而且我们还从小锻炼了体魄,养成了爱劳动的好习惯,甚至影响了我们的一生。姐姐退休前是满洲里市教育界连续多年的优秀教师,我们兄弟四人也都凭实干和自身能力得到了组织上的信任,分别走上了领导和企业管理岗位。 
父母在爱护我们的同时,对我们的教育也是严厉的。每天晚饭后,父亲都要将学过的生字考一遍,从小就使我们养成了不敢马虎的好习惯。除了学习之外,父母对我们日常的言谈举止也格外留心,生怕我们不注意有什么闪失。我们兄弟四人,只有老三会游泳,一次就因为老四无意间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而挨了打。我挨母亲打是因为背着母亲带两个弟弟去钓鱼。如今想起来,可能是因为父亲小时候那次呛水的教训吧。一件事至今想起来还让我后怕,那是一个炎炎的夏日午后,我们割猪草累得满身是汗,一看不远处有一个因雨水滞留而形成的水泡子,哥几个一商量反正没人看见,何不下去凉快凉快。这一下去不要紧,不知是日光太足,水泡子水有毒,还是浸水时间太久,每个人上岸后脑袋浮肿,都变成猫头鹰模样,脑袋用手指一按一个坑。回家后不得不如实诉说,也可能是父母可怜我们,才躲过一顿揍。挨父亲打就更带有戏剧性了,那是“文化大革命”中期,我已经参加工作,一次在家吃饭时大家议论毛主席最新指示“纲举目张”,我说像渔网,网纲一提网就张开,现在解释就是牵一动百的意思。大哥说可别乱解释,我说这是广播里说的,由此父亲一巴掌搧过来,当时鼻子就出血了。父亲为什么这样谨言慎行,现在想来就是“文化大革命”对他的打击太重了,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再惹上事。虽然当时对父亲这种爱的方式有些难以接受,但细细想来毕竟是对我们的爱。
如今我们姐弟5人都已为人父母,且已儿孙满堂,但面对90岁仍独自生活的父母,我们都感到十分的惭愧。虽然我们平时都很孝顺,特别是四个儿媳,亲戚朋友都羡慕地说“好媳妇都到了你们家”。但细想想,我们的内心还是惭愧的。二老虽然和我们都居住在同一个城市,平时也都能经常回家,可到了夜晚却没有一家和父母住在一起,一旦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将追悔莫及,于是我们姐弟5人作出决定并征得二老同意:采取轮岗的方式,从2016年10月1日起,每月有一家跟随父母同吃同住,有事时互替,确保每天都有儿女陪同身旁,让二老尽享晚年天伦之乐。
虽然二老有时会反对,但还是坚持下来了。如今,每逢周六,大家都把好吃的拿来,共同动手烹饪出一桌或两桌美味佳肴。父母更是把亲朋好友看望他们时送的山珍海味留着,等儿孙都齐了再品尝,哪位没来、没吃着都要给留着或是捎回去,哪怕是在南京或深圳。
俗话说,儿女的脐带一生都连着母亲,母亲无时无刻不在输送着无法割舍的真情牵挂。一生操心的二老,见不到哪个总是念叨,所以我们有个习惯,几天不见面都干啥了、出门到哪儿了,都会在第一时间向二老报告,尤其是接到孙子、孙女的电话或看到重孙子手机视频时,二老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给我们这个大家庭带来了无限的幸福和欢乐。
二老一生没出过远门,好在早年的时候大姐和大哥安排二老去了趟北京和古城西安,也算是无比荣幸了。晚年回了趟山东老家算是最远的行程了,别说是周游世界,就是国内的名山大川也没光顾过。回想起来,正如一首诗中写到,苦日子过完的时候,儿女们都忙于工作,好日子来了的时候,儿女们也退休了,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二老却走不动了。而在二老的视野里,扎赉诺尔才是人生最美好的地方。乍一听来,谁都会感到惊愕咋舌,可细细品味,却能反映出他们那一代从黑暗旧中国走来的人,其理想目标是何等的容易满足,也更能折射出他们那一代人忍辱负重、自强不息和爱党、爱国的民族精神。从二老点点滴滴的日常生活琐事中也能看到,他们那一代人勤俭持家的传统美德。室内的灯不能太亮,电热水器不能总插着,洗脸洗手的水必须留着冲洗厕所,剩菜剩饭绝不允许倒掉,哪怕是带油水的盘子也要用馒头擦一擦,各种包装纸盒、矿泉水瓶必须攒起来,哪个儿媳、孙女给买了件衣裳还要按照老传统等到过年时再穿。为了省电、省液化气,除数九寒冬外必须在仓房里用炉火热饭,儿女们给准备的劈柴舍不得烧,而把捡来的柴草树叶等当燃料,还美其名曰在净化环境。
这是何等纯朴的老人,这是何等的精神境界。我们的父母亲虽然只是从旧中国走来的千千万万劳苦大众中极其普通的一员,一生也没有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但他们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却无时无刻不在弘扬和传递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几代人。                               
 (完)
 
作者简介
姜成章,男,汉族,1954年11月生,中共党员,编辑职称,一级警督警衔,中央民族大学在职研究生学历,1969年11月参加工作,先后在达赉湖渔场、市建材厂、黑龙江省水利第六工程处做过工人,在满洲里市广播电视台做过记者、编辑,新闻宣传中心主任,市委宣传部干事,组织部科长,市政府副秘书长,市农牧林业水利局局长,市森林公安局政委,中共扎赉诺尔区委副书记、政府区长,满洲里市政协党组副书记兼敖尔金牧场接收工作组组长(敖尔金筹建办主任),2014年改任满洲里市政府调研员,同年11月退休。
 
 
图片由姜成章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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