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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人家的风雨人生(七)
2019.12.12 38:10
□姜成章
 
1994年7月21日,姜凤魁、宋玉兰夫妇在呼伦湖老二号别吉克老宅旁的大榆树前留影。
 
2003年9月18日,姜凤魁、宋玉兰夫妇在山东省乳山县姜格村老宅院内肇壁前留影。
 
2003年9月18日,姜凤魁、宋玉兰夫妇与女儿姜成云在山东省乳山县姜格村村口老石碾旁怀旧。
 
2003年9月18日,姜凤魁、宋玉兰夫妇看望舅舅家表嫂,后排右侧为其表嫂的儿媳。
 
2003年9月18日,姜凤魁与儿时伙伴姜凤峥留影。
 
1947年春天,新郎姜凤魁迎娶新娘宋玉兰。乘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临时扎上几朵花就当是花轿,来到呼伦湖老四号只有三户人家地窨子的新家。
 
姜凤魁与宋玉兰结婚的新房,还是宋臣平主动腾出搬走才解决的。
 
宋玉兰出嫁的第二天,还未脱下新婚衣装、绣花鞋就承担了繁重的家务劳动。
 
 
村里给父亲留下最深记忆的是:老祖居南侧的那眼古井,古井的井口和井旁的大石碾都依然存在,而古井却已经干涸,只留下了父亲经常在石碾上玩耍的记忆。海边长大的孩子一般都会游泳,而小时候一次淹水的经历让父亲这个在海边长大的渔民后代一生再不敢涉水。那是一次跟随祖母到临村杜家岛的经历,父亲无意间看到那些似乎和他同龄的孩子都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上光腚玩耍,看着这些小孩子一会儿在水里一会儿在礁石上,水也很浅也就齐腰深,此时他并不知道那些小孩都是在踩水。他心想,反正祖母一时也办不完事,莫不如也上去玩一会儿。可当他刚一下水,还没走几步就摸不着底了,一阵扑腾,好在海浪是向岸边涌动,没费多少力气就上了岸,只不过喝了几口海水。原来,因为祖父不在家,祖母对父亲的管教是非常严格的,绝不允许下海玩耍。有了这次呛海水的教训,父亲终生不会游泳。
一天的回乡寻访就要结束了,二老在较短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再看看当年那些儿时的伙伴、熟悉的山水、外祖母和外祖父的出生地南泓村,以及凡是能勾起记忆与之回乡寻访有关的亲人都要登门拜访,叙叙这62年来的旧情新事。特别是当看到有的老人、亲人依然过着清贫的生活时,二老不仅谢绝了他们挽留吃饭的盛情,还慷慨解囊相助,直到天黑我们才回到乳山市政府所在地——夏村。我的好朋友在海边渔港为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海鲜盛宴,一个个碗口大小的螃蟹、红的油里透亮的对虾、新鲜的蚬子和蛏子,还有那活蹦乱跳的大个皮皮虾,真是样数齐全,让人看了直流口水。
看着二老那个开心劲儿,这可是他们62年后又一次喝到了家乡的水、品尝到了家乡海鲜的味道啊。
夜幕降临了,我们乘车又返回了威海。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却圆了二老62年的思乡梦。唯有一事让我至今感到遗憾,那就是应该让二老在老祖居的土炕上舒舒服服地睡一宿,哪怕是躺在土炕上休息一会儿。但每当提起此事时二老总是说用不着。我也曾提起再陪同二老回故乡看看,但都被婉言谢绝。
2013年9月,当我听说老家要编撰出版《姜氏族谱》乳山分册时,我专程回故乡代表父亲将我们家断续的族谱续上,并代表父亲捐赠了一万元钱,成功将我们二十一、二十二世的族谱续在祖宗传下来的族谱上,也算圆了二老一生的梦。
七、白金婚70年
1947年的春天,东北解放后的达赉湖畔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望无际的湖面碧波荡漾。湖的西岸老四号渔场“吉盛德”菜园子,仅有三户人家的小院里搭起了彩棚,贴上了大红喜字显得格外喜庆。
一对素昧平生从山东老家闯关东来达赉湖的有缘新人,经人介绍终于在农历4月24日这个吉庆的日子里喜结良缘,洞房就是这荒野湖畔的草坯地窨子房。听说这荒郊湖畔要办喜事,老四号渔场方圆十几里地的二十几户人家几乎倾巢出动,全都赶来看热闹,就连周边的蒙古族牧民老乡也骑着马赶来了。
没有送亲的花轿,没有豪华的迎亲车队,而前来看热闹的人们看到的是一辆破旧的马车,被临时扎上个遮阳避雨的棚,就当是花轿。新房还是对门老乡宋臣平听说要结婚而主动让出来的,(他家搬到老四号后面的房子),收拾收拾就成了简陋的婚房。进门一铺土炕、两床铺盖、一对四腿八叉板凳,一张桌子还是从老四号老乡赵学亭借的。就连新郎的帽子、服装也全是跟赵学亭借的。要不是新娘陪送的嫁妆一对杌子(大方凳),一对四角凳、一个箱子、一个座钟、一对帽筒、一面大镜子和两床铺盖,婚房里的摆设还真显得有些尴尬。
刚从城里落脚这荒郊湖畔的新娘,一进门第二天,红色的新婚衣服都未换,就穿着绣花鞋就承担起繁重的家务劳动。白天要洗衣做饭、喂猪、学挤牛奶(原来从未干过),还要抽时间上山捡牛粪、割猪菜。夜晚经受蚊虫叮咬不算,还时常在半夜被恐怖的狼嚎声惊醒,一个个漫长的夜晚常常都是伴着泪水熬过的,好在第二年的7月大姐在这草坯地窨子房降生了。祖父看到孙女降生,虽没能如愿生个孙子,还是给大姐起名成云,其寓意可能是盼望孙女能像云朵一样自由自在地飘出这荒野湖畔吧。
居住在这荒野湖畔,没病没灾还无妨,最怕的就是生病。那是叔父姜风元6岁那年,因拉肚子治疗不及时而延误成痢疾,祖父不得不连夜赶着马车行程80多公里的山路前往满洲里,途中叔父几次抽搐险些丧命,好在天亮前总算赶到了医院,保住了性命。
时间一天天飞逝,转眼间大姐已经蹒跚学步了。这一年,达赉湖突然涨水,将老四号渔场整个淹没,渔场被迫迁移到老二号渔场后身(现五一队西南)。这个由祖父开始兴建一直在此住了八年只有三户人家的小山村,也随之搬到了离满洲里更近的老二号渔场。由于没有经济能力盖新房,祖父就选择了苏联人回国后遗弃的旧房子暂时栖身。听说这户房子的主人叫别吉克,是白俄资本家。当年为了逃避十月革命的大清洗,背井离乡逃到这荒无人烟的达赉湖安营扎寨。四十年代末期,苏联局势稳定了,二战也结束了,又重新回国发展了。抛下的旧房子长久没人居住已破烂不堪,经祖父和父亲一番修缮,一个漂亮的俄式新宅就成了一家人的新家。
转年8月,大哥在这俄式住宅里降生了。孙子一降生,祖父欢天喜地地奔走相告,并欣然起名成起,其寓意可能是想让长子长孙承担起祖宗大业吧。同时,在房前的山坡上亲手栽下一棵榆树,祝福长孙像小树一样经得起草原上酷暑严寒的摔打,茁壮成长。如今,这棵与大哥同龄的老榆树孤零零地耸立在山坡上,但它依然枝繁叶茂。快70年了,没有人为它浇水施肥,坡下的别吉克老宅也早已成了废墟,但老榆树却以顽强的生命力不畏风雪严寒,昂首挺立。 
搬到老二号后,虽说南北都有邻居,不再那么偏僻了,但细数也就那么几户人家,由于距离相对较远,祖母还走丢过一次。那是在1950年的11月,祖父和父亲都去打冬网了,祖母独自一人上山去看牛。因头天下了一场小雪,到了山顶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直到天黑也没回来,这可把妈妈急坏了。那时,叔叔八岁、姐姐两岁、哥哥才几个月,等祖父和父亲回来后天已大黑。大家顺着脚印追到一片碎石坡就再也看不见脚印了,此时已过半夜,离家也有十几华里了。祖父当机决定不能这么盲目地找下去,只好先回家。其实祖母上山时是往北走,准备往回走时就乱了方向。她只有一个信念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被冻死,为此一直走了一天一夜。天空渐渐放亮后,她看清了是在达赉湖的岸边。她相信,只要沿着湖边走,就一定有希望。忽然听到了狗叫声,祖母心里一下敞亮了。由于她一刻也没有停歇,不时用手套不停地揉搓手和脸,一点冻伤也没有。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一个小脚女人能在寒冷的冬季创造如此奇迹,真让在场的人不敢相信。2013年10月20日,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八十多岁的父母带上我们姐弟五人和两个孙女,凭着他们当年的记忆专程到老四号渔场“吉盛德”菜园子老宅和老二号渔场别吉克老宅故地重游。面对着荒无人烟的老四号渔场,“吉盛德”菜园子早已塌陷的枯井和依然能分辨出的残垣断壁,我幼稚的女儿新奇地问奶奶:“我爷爷当年是怎么把你骗到这来的?”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时间到了1952年,祖父为解决叔叔上学问题在扎赉诺尔小站盖了四间土坯房,完成了第三次搬家,祖父也因而被调到了达赉湖渔场设在小站的供销科。当时渔场没有汽车,只能用马车到各分场往供销科拉冻鱼。祖父每天早出晚归,行程几十公里,两头不见太阳,其辛苦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一次祖父拉冻鱼回来在厨房吃饭,里屋的祖母听到呼噜声,就喊母亲说:“你爹睡着了。”母亲到厨房一看,祖父手里还拿着筷子,饭也没吃完,却睡得正香呢。
1954年农历11月4日,我就在这个小站的新家出生。正是在这个家,我们姐弟五人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劳动的少年和自立自强的青年时代。我和两个弟弟的名字也都是祖父起的,成章、成玉、成立,其含意不用解释也自然会理解其寓意。熟悉我的人开玩笑地说,正是由于你祖父给你起的名字,才赋予你写文章、作诗绘画的才能。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寄望,我们姐弟五人凭着自己的努力,从社会的最基层,甚至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干起,先后都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政府干部和企业的管理人员。
 
 
本文图片由姜成章提供 画作由姜成章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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