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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人家的风雨人生(六)
2019.12.05 17:10
□姜成章

1968年,姜秀官、姜宋氏夫妇与儿子姜凤魁、姜凤元,儿媳宋玉兰、宋淑华,孙辈姜成云、姜成起、姜成章、姜成玉、姜成立、姜成波、姜成涛在小站住宅前合影。
 
1969年,姜成云与小弟姜成立在扎赉诺尔小站住宅前留影。
 
1969年,姜成章在扎赉诺尔小站住宅前留影。
 
1970年,姜成云与弟弟姜成起、姜成章、姜成玉、姜成立在扎赉诺尔小站住宅庭院内合影。
 
1979年,姜凤魁、宋玉兰夫妇与女儿姜成云,长子姜成起、许娇琴夫妇,次子姜成章、荣辉夫妇,孙辈姜顺英、孙广廷、孙崇廷在西大营住宅前合影。
 
2003年9月18日,姜凤魁在山东省乳山县姜格村村碑前留影。

2003年9月18日,姜凤魁与宋玉兰夫妇在山东省乳山县姜格村祖宅前留影,左为女儿姜成云、右为次子姜成章。
 
2003年9月18日,姜凤魁携妻子宋玉兰在山东省乳山县姜格村自己出生的老屋前留影。
 
 
 
 
更令我们敬畏的是父亲那种几十年如一日的敬业精神。1952年为了叔叔、姐姐和哥哥上学,祖父和父亲决定把家从达赉湖老二号搬到扎赉诺尔小站。1956年公私合营后,父亲又从满洲里调到了扎赉诺尔北方照相馆。从此,他每天都骑着那辆青岛牌的卧把老式自行车风雨无阻,单程10多里地,以从未有过的迟到纪录直到1988年退休。期间只有1983年5月17日特大暴风雪,因妈妈说什么也不让父亲去,而使照相馆领导不得不打电话给当时小站唯一的一部电话,请邮电局的老李师傅务必到家看看父亲是否在家,这也是父亲一生中唯一一次“旷工”。熟悉父亲的人都记得他那辆褪了色的青岛牌自行车。为了保证第二天能准时上班,每天不管多晚父亲都要把自行车修理好。为了省钱,内胎是补丁摞补丁,外胎实在不行了就截一段垫皮把漏的地方包住,骑起来虽是一路颠簸,却从未影响上下班,直到外胎实在不行了才换条新胎。父亲硬是骑着这辆车每天往返于小站到街里的上下班路上,一骑就是32年。如果按每天往返10公里计算,那可差不多是绕地球两圈半的路程,可见父亲的敬业精神是多么高尚。
每当父亲回想起自己一生的时候都非常满足。他经常说:“我这一生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不欠我的,这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好啊!感谢共产党,我都90岁了,待在家里还给开支。”虽然父亲年事已高,但他身板硬朗,精神依然矍铄,每天关心海内外大事是他唯一的爱好。
若干年后,服务公司曾经的一位老领导从外地回来看到父亲时,不无愧疚地对父亲说:“我当年有些事做得对不起你,连个房子也没给你。”父亲还是那句话:“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借用这位领导的提示,何尝是房子啊,父亲一辈子在扎区饮食服务公司不单没享受过福利房,直到退休前工资也从未涨过,也许有人会说不可能,可残酷的事实就是如此。这事说起来也挺蹊跷,父亲的工资是1956年公私合营时按手工业技术等级评定的,当时是93.60元,转入国营走入正轨后,照相馆归属到饮食服务公司,公司的领导工资也就60元至70元,再则那些年国家从未普涨过工资,直到退休前,只要一涨工资,领导就把父亲和徒弟放在一起考评,每次父亲挂在嘴边的话是“我比你们工资高,你们涨吧”。甚至有一次单位只有一个涨工资的指标,时任领导问父亲:“你涨还是我涨?”(按当时条件只有父亲和这位领导有资格),纯厚善良的父亲毫不犹豫地说:“你涨吧。”直到1988年退休,93.60元的工资就成了父亲一生永恒的记忆。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位从旧中国走来,一生只知道默默奉献,从不知道索取,纯朴的不能再纯朴的一名老工人。正是这种为人师表的崇高境界时时都在教育和影响着我们几代人成长。
六、62年回乡梦
二老从1941年闯关东离开山东老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2003年10月,为了圆他们二老这个多年的梦想,我和姐姐专程陪同父母乘飞机回了趟山东老家。那一年父亲76岁、母亲74岁,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飞机。考虑父母年纪大了,专门安排头等舱。当飞机起飞的一刹那,二老怀揣愉快的心情眺望着舷窗外,“看到了,怎么那么高啊。”母亲惊讶地说,“你看水杯放这都这么稳,比火车都稳啊!”父亲也惊讶地说:“你看房子变得那么小了!”从哈尔滨到威海的航程仅需一个多小时,还没等二老欣赏够,飞机就开始下降了,二老感慨地说:“这么快,我们当年可要三四天呢,光坐船就得一宿啊!” 汽车载着闯关东62年后回故乡的老夫妻,在宽广的高速公路上飞速行驶,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乳山市所在地——夏村。一下汽车,极目远眺,两座恰似母乳的山峰跃入这对背井离乡62年老夫妻的眼帘。父亲在停车的市政广场上惊讶地几乎跳起来:“我是真的到老家了吗?不是做梦吧!”这时我和姐姐都发现父亲的眼圈已经含满了泪水,足可见思乡圆梦的心情。
汽车载着我们继续向海阳所镇——姜格村的方向行驶。望着路两旁绿油油的玉米、高粱,父亲让司机打开车窗,一股家乡田间特有的清香味扑鼻而来,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边闻着一边说,真是甜到了心底。再往前行,蔚蓝色的大海渐渐呈现在眼前。海是那么的蓝、那么的辽阔,好像在敞开怀抱迎接这对离别太久太久的儿女,而大海的儿女见了大海更是格外的亲切。驶过著名的银滩旅游区,二老不由自主地张望车窗外,海边汇聚了各种中国古典传统建筑和欧洲古典式、巴洛式等的艺术别墅群。“这哪是从前的海阳所啊!”这时司机说:“别着急,你们想见的老海阳所就在前面。”车辆越前行越能勾起二老的回忆,这不是赶集的老街吗?这不是那时常摆摊的大石头房子吗?记忆中的这条街好宽啊,怎么变得这么窄了?
不知不觉汽车已到了姜格村,老远就看到矗立在村口的黑色老石碑。父亲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三步两步爬上土坡,搂住老石碑,摸啊、看啊、笑啊,真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么激动和高兴。进了村,不用向导,父亲就径直朝着62年前的老祖居快步急行。一趟房一趟房地准确定位后,父亲望着那熟悉的、中国传统勾沿式门楼和那虽已褪了色露出木头白茬但依旧可以看出是黑色的古色古香的两扇木门。一推,门竟开着,一幅建于明朝时期、壮美的大福字罩壁石墙赫然映入眼帘,父亲惊诧道:“这不就是我的老祖居吗?”屋内的主人听到声音后急忙跑出来,一打听才知道是父亲叔伯堂兄家的儿子在此居住。老祖居坐北朝南,茅草屋顶有一尺多厚,主房三间,面积大约10米×4米,东西侧是卧室,中间是厨房,居住面积也就四五十平方米,院中有一东西走向的仓房,小院儿不足三十平方米。全村300余户人家像是一张图纸整齐划一,全部用青石砌成。据坐落在村中的姜氏祠堂记载,村中的老祖居大都是明朝洪武年间建成的,至今已历经600多年的风雨洗礼,但依然那么坚固。不得不羡慕我们的祖先在建造老祖居时是多么智慧和匠心。由于老祖居现在的主人注意保护,父亲记忆中的老祖居和他离开前没什么两样,仍保持着古色古香的模样,就连院中一块当年盖猪圈的大石板还依然在。而我2013年再次回乡探访时,老祖居和村里的老宅都变了样,由于村里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影响,老祖居的茅草屋顶都被掀掉换成了新瓦盖,唯有那坚固的青色石墙还依然如历经风雨的城堡般威严耸立,好在一进门的大福字罩壁石墙依然保持原样,还在继续发挥着古人不露财的功能。
如果说古老的姜格村还有更老的历史,那就是在村西北坐落的建于北魏时期的千年古寺——洪兴寺。据父亲回忆,洪兴寺建筑辉煌雄伟,是胶东地区第一名寺,每年的3月16日是指定的“山庙会”,整个胶东方圆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村庄的人都来赶庙会。艺人演出,杂耍,捏面人和糖人的,风味小吃,挑担的货郎,真是五花八门、人头攒动,更少不了的是善男信女们烧香拜佛祈求平安、风调雨顺、讨来年好彩头的。更让父亲记忆犹新的是在寺庙的中心院子里有一尊石龟驼碑,由于年代久远,石龟已沉到泥土里,只能看到龟背和石碑,石碑上的文字已经无法辨认。据史料介绍,石龟的名叫“贔屃”(bixi),是龙的第九子,它力大无穷,能驼三山五岳,常在海里兴风作浪,大禹治水时常让它推山挖沟,为治水作出了贡献。洪水治后,大禹怕“贔屃”恶习不改,便用一块特大的石块压在它的背上,石碑上刻有治水的功绩,这样使它永远不能乱动。由于“贔屃”这种传说中的神兽擅长负重,颇受中国历代帝王的器重,让这位龙的儿子来负“天子”之碑。寺院内的一口古井深达九丈,井口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经井绳千年磨砺,井口形成十余道匀称的十多厘米深痕,是难得一见的古迹奇观。
寺院内特别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原有银杏树两株,大的六人合抱不过来,树洞又生一皂角树,小的亦有四抱之围,只可惜寺和树皆毁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真是令人痛惜。至今父亲还清楚记得小时候在树下读书的情景。村上的族人向来注重教育,上世纪初就在洪兴寺旁建起了闻名全地区的养正小学。父亲就是在这所小学念的书。
相隔62年的故地重游,老人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校训:“兴学育才,国之栋梁,盈门桃李,遍于四方。”可见校训是铭刻在父亲的心里,受益终生。文革时期扩建学校时又出土一石碑,上记有唐贞观十二年洪兴寺重修过程。
 
 
 
 
图片由姜成章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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