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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记忆
2017.11.24 49:10
 
附录:
口述者李忠斌,男,1959年3月23日出生于满洲里市,满铁中七六届高中毕业。1976年下乡到扎赉诺尔红旗公社灵泉一队当知青,下乡两年有余。1978年11月返城,期间干过临时工。1984年,进入铁路换装所成为一名铁路工人,工作至今。
 
□张贵山                                            
 
悠悠岁月,似水流年。最近我的思绪总是游走在已经逝去了的岁月里,下乡的往事常常浮现在眼前。虽然时隔多年,但记忆还是那样的清晰。
临时宿舍
1976年9月7日,我们坐上解放牌大汽车来到扎区的扎赉诺尔小站,下车后,点名、分队,然后有人告诉哪个队的上哪辆汽车,分完队我跟着上车就走了,只觉得汽车开了很长时间。那时年龄小,感觉像玩儿似的,糊里糊涂地就来到了灵泉一队。
到队里时临近中午,队部门口有一些前几年来的知青和社员举着标语,敲锣打鼓地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放下行李我们就到食堂吃饭,餐桌是用木板做的,坐的也是那种往地上打个木桩,上边横上一块长木板的坐椅,极其简陋。
饭后我们被领到宿舍。我一看这说是“宿舍”的马号,真是不知怎么说好。在生产队的北山坡处,就是饲养员养马夜间休息的地方,只有里外屋。里屋临时粉刷了一下,落满油渍的墙被白灰草草地盖了盖,天棚是木杆加柳条芭,已经让煤烟油渍熏得油黑锃亮,挂着油渍网。屋里南北方向搭的板铺,中间只有一个人能走的过道。我进屋一看,心想:难道就在这住?这也太简陋太可怜了吧!
当时我们下乡一起分到灵泉一队的男知青是十个人,其中一个是本队社员的儿子,他不住宿,剩下我们九个人,这南北对铺只能住八个人,队长一看,就临时把两人安排到办公室去住。剩下我们七个人住“宿舍”。这就是我们男知青的家,我们就在这里度过了下乡后的第一夜。
那时已经是9月初的深秋季节,社员老王头每天赶马车从灵泉拉来水放在外屋的大缸里饮马用。我们早上起来洗脸、刷牙没有热水,就用缸里的凉水。洗脸还免强对付,刷牙就不行了,水太凉。有的人对付喝一口含着刷一下,我嫌太凉,有时就不刷了。那时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进入数九寒天后越来越遭罪。到了12月底,新建车库和女宿舍完工,我们才搬出马号,在马号我们住了大约三个多月。
记忆最深的两次干活
印象最深的是下乡后的第一次干活,就是到北边的山坡处起草皮子。
那天,队里安排七五届下乡的两名女知青领着我和S去干活,四个人拿着一把镐和一把锹去起草皮子。两个男的刨草皮子,两个女的就清理,刨出一块就清理一点摞在一起。S不太会干活,用镐刨得一小块一小块很碎,刨出来的也不能用。我看了一会儿就说:“不行不行,还是我来吧。”我接过镐,边刨心里边琢磨着,用镐先刨几个点,把土刨松了,再一个点一个点地连成串地刨,刨出一个四方块,然后再整块起,一撬就能起下来一大片。就这样,我能起出成块的、大点的草皮子,我那时心里想:干活要找窍门。
接着我俩按照这种方法开始起草皮子,一块块地起下来,她俩就用锹往一起摞。看到这些草皮子,我当时心里很得意,心想:看我多会干活。
还有一次印象深的干活就是1978年的4月20日开始种土豆。那天安排我们四个知青跟着链轨拖拉机播种,播种机是队里自己焊制的。那时号召实现农业机械化,这也算是队里搞的一项技术革新改造,尽管勉强能用,但十分笨拙。 
播种机用链轨拖拉机牵引,我们四个坐在后边的播种机上。播种机上有两个水箱,但水箱也不大,是用两个汽油桶做成的,一个社员负责往水箱里灌水。上边有装土豆的漏斗状箱,下边是针刺装置,到时候一刺,就把开关弹开,土豆就掉下去播种了。
春天本来风就大,链轨拖拉机在前边趟着土,后边拽着个笨拙的播种机,链轨搅起的尘土形成一股黑乎乎风尘,我们四个人坐在上边,就在尘土中动手弄着土豆栽子,还要随时浇水、看管阀门,弄得我们手忙脚乱,播种机也不是很好使,很麻烦很笨重。那天干活回来都快一点了,我们四个人又冷又饿,每个人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似的。摘下口罩,除了张嘴牙是白的,脸上、身上都是土,大家都狼狈不堪。
咬人的黄骠马
下乡不久就是大田的秋收季节,一天,队里在北山那边的大田里起土豆,社员们起了土豆不能一下都运回来,放在地里晾一晾。中午社员们回家吃饭时,周边的人家就常有人去偷,队长对我说:“小李,你到北头看地去,替换他们回家吃饭。”那大田的地垄很长,一个人也跑不过来,队长就给我一匹叫黄骠马的坐骑。
我骑上后觉得自己挺美的,那时年龄小,看到别人在干活,我却可以骑着马在周边溜达,感觉挺好玩儿,而且看地一点也不累。下午大家都来干活时,我已经骑马转了一中午,骑马时间长了腿很酸很累,我就下来走一走,牵着黄骠马溜达一阵。见大家来干活了,我准备骑马回去吃饭,我要上马时,黄骠马突然反性,说啥也不让我上马,对我又踢又踹,不仅如此,还追着我咬,周围那么多的知青社员就看起了热闹,气得我撒开缰绳就跑,黄骠马还在后面不依不饶地追,我是又惊又怕,当时真是狼狈极了。看到我被黄骠马追着咬,围观的人可开心了,大家乐得前仰后合。那天觉得真没面子。
后来我听牧业队长说,黄骠马是牧业队专门找的坐骑,这马跑的不快,非常有劲有耐力。
抓贼的故事
1978年春节过后的一天,我正在羊号放夜马,下乡到敖尔金牧场的几个同学骑马来我们队里找同学玩儿,见他们的马拴在那儿,我就跟Q说:“走,咱俩骑一圈儿。”他说:“行。”我俩就骑上他们的马出去了。
这时大田里的春耕还没开始,但北方的暖窖已经开始着手席秧子了。队里用苇席扎成的一个个暖窖,墙里边都用玻璃罩扣上,撒上了菜籽,开始早期的培育苗种,这就叫席秧子。我俩骑马跑到暖窖时,看见一个人在里边把暖窖盖上的玻璃窗掀开了几扇,看样子是想偷玻璃,我俩骑马就追过去了。那人发现后,慌忙跳过柳条帐子就往旁边的社员住宅里边跑,我俩见状骑马就追。一看他就是那种很专业的贼,而且对地形很熟,专挑那些小胡同和犄角旮旯地方跑。我俩追了一阵,看到住宅区的小道、房前屋后横竖拉着不少的晾衣铁线,我俩追了几趟房也没追上。回来的路上快到泉子时,我觉得马跑小颠实在不过瘾,我怂恿Q说:“老Q,咱俩赛一下。”他说:“行。”我俩就放马扬鞭狂奔起来,我那马跑的比他的快,我正得意中,没想到坐骑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一下子站住了,原来路上出现一个坑。我没有防备,措手不及中身子一下就射了出去,脚还在马蹬里,手一下按在了地上。这时,马又本能地向前迈了一步,我的手一下子随着冲力翻过来,手背朝地按在一块石头子上,一下子扎了进去。Q这时也到了我身边,他迅速跳下马抓住了我的缰绳,我的脚也脱开了马蹬,被他一下子拽下马来。石头子扎得很深,当时血流不止,我俩赶紧把马送回去,跑到队里的卫生室让赤脚医生简单给包扎好。我担心肉里边还有石子没挑出,心里一琢磨:不行,我得回家看看。于是我回到满洲里,到医院把石头子挑净,歇了几天才回队。
捡回了棺材板
大约是1977年刚入秋,扎赉诺尔煤矿要开发建设灵北矿,占用队里北山的菜地盖平房住宅区,当时大田里的土豆、白菜、大头菜等秋作物还没有收获。
砖、木等建筑材料运来后,工地进来许多民工,他们在菜地边上开始挖地基搞建设。怕民工们破坏菜地,队里派S去那打更,他跟一个姓栗的小个老头住在临时的工棚里。
工地运来了一堆堆的木板,我想做个装衣服的箱子。那时家里生活贫困,我下乡后看人家都想办法弄个装衣服的箱子,我心里很羡慕。那天我就对S说:“S,给我弄点木板做个箱子。”S说:“行。”他事先跟老栗头打好招呼:“我们知青想要几块板做个箱子。”老栗头说:“没事,来吧。”那天晚上S就让我去拿。
我记得当天晚上月亮很大,我叫上C、Z两个知青一起去搬木板,尽管他俩都不缺箱子,但我想还有许多人没箱子,我就想着多去几个人多拿点。
从我们住的队部到北山也有挺长的一段路程,先是穿过大片的菜地,然后又经过一块原来的坟地。我们刚下乡时,这片坟地还有不少的坟,后来要开发建设,大多数人家得到通知就把坟迁走了。也有没迁的无主坟,白天还能看出来是个坟包,晚上小坟包也就不显眼,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我们三个到工地,S和老栗头领着我们挑了一些品相好的木板,木板一块都有六米长,都是刚破出来的粗板皮,还没有去掉毛边。
我想尽量多拿点,也仗着那时年轻有力气,那天我们三个可没少拿。我在前边走得很快,他俩在后边紧跟着,走着走着我就听见后边扑通一声,回头一看,见C陷到坑里了,只见他爬着就上来了,随手捡起坑边散落的板子,抱起来就追了上来。
我们抱着木板直接来到队里的马号,当时队里的木匠房子就在马号。我们放下木板后,借着灯光,我看见C抱的木板中有一块明显是刷着紫色油漆的。我一看就急眼了,说道:“老C,你咋把那玩意抱回来了?”
C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指着那木板说:“你怎么把棺材板子给抱回来了?”
原来C陷下去的是个无主的墓穴,天黑没看见坟包,一下子踩上去,踩塌了腐烂的棺材盖。他从墓穴里爬出来,随手捡拾起散落的木板,天黑看不清,再加上紧张,就把一块腐烂的棺材板子抱回来了。
第二天,我听他们说老C可能受到了惊吓,半夜三更像发癔症似的乱喊乱叫,可瘆人了。
时髦的黑围脖
下乡后的第一个春节快要来到了,我想过年回家时怎么也要打扮一下。有一天,我自己去灵泉百货,看见一条当时还算非常时尚的纯毛黑色大围脖,那时我还没有戴过围脖。当时我一个月的工资是60多元,而那条围脖是12元,这在当时根本不便宜。我毫不犹豫地买回来,回来后我量过有两米长。
我学着电影中三十年代大学生那样,往脖子上一围,两头往后边一甩,走起路来飘飘洒洒,觉得特别时髦、潇洒。我一戴上就在队里引起了轰动,大家都说好看,尤其是男知青们,我都不敢把围脖摘下来,一放下片刻就不见了,谁见到都抢着戴。那时知青们吃喝睡都在一个屋,甚至住在一个大通铺,彼此间就有点不分里外。尤其不太讲究的、比较邋遢的男知青,自己洗了衣服、裤子没干,或自己懒得洗丢在一边忘了,没穿的时,从别人褥子下翻出合适的就穿。我的大围脖不久就成了公众的,谁拿到谁戴,用现在的话说,当时的那条围脖真就成了男知青们的“大众情人”。
后来我返城回家,弟弟老三很认货,他就跟我说:“二哥,这个围脖给我吧。”我说:“给你吧。”他拿起盆就开始洗围脖,这是围脖从买回来后第一次沾水。洗完后缩水了,从两米长缩成还不到一米五了,老三告诉我:“二哥,这是纯毛的,绝对好。”
直到现在,这条曾经时尚、给我和我的知青朋友们留下风光无限的黑围脖还在老三那珍藏着,成了我们青春岁月的共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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