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德老人与他的家族史

 

1.韩文英老人与子女合影。从左至右为：杨翠兰、杨翠娟、杨翠凤、张月芬、杨德高、杨福增。（上世纪50年代初期摄）

 

2.韩文英老人与大女儿杨翠凤（怀抱者为苏艳新）、小女儿杨翠桂合影。（上世纪50年代摄）

 

3.姐妹四人合影。从左至右为：杨翠兰、杨翠桂、杨翠娟、杨翠凤。（上世纪40年代摄）

 

4.杨翠凤、姜洪志夫妇合影。（上世纪30年代摄）

5.杨翠桂、苏玉林夫妇与儿女合影。（上世纪60年代摄）

 

6.杨翠桂、苏玉林夫妇全家与侄女杨云芳（后左一）合影。（1979年摄）

 

7.杨氏家族在杨福增、郭同英夫妇住宅前合影。前排长者为（从左至右）：杨翠兰、杨翠桂、杨德高夫人（续弦）、杨德高、杨福增、郭同英。（1988年摄）

 

8.杨氏家族第三代部分兄弟姐妹合影。（1988年摄）

 

 

 

 

 

中国人家乡观念浓厚，一生都愿意辛勤耕耘在故土。是什么力量迫使眷恋故土的中国人背井离乡，到异国他乡去冒险闯荡呢？列宁曾经有过论述：“毫无疑问，只有极端贫困才迫使人们离开祖国。”本篇讲述的杨义德老人就是有过这样心酸经历的人。

杨义德，1875年出生于山东省潍县杨家埠子村，出生八个月后父亲病逝，他就成了孤儿。心狠的母亲为了改嫁就想把他摔死，也是他的命大，摔了两次都没有摔死，仅在头上留下了一个大疤痕。从此，母亲就再也下不去手了。或许一开始母亲就不忍心下这个手，否则怎能有摔不死孩子的说法呢？从4岁起，幼小的杨义德就跟随已做了童养媳的姐姐一起生活，一直到16岁长大成人。

上世纪初叶，山东连年战乱，水灾频发，由于生活所迫，闯关东的灾民络绎不绝，出现了步行迁徙人流潮。1901年，杨义德与七个拜把子的兄弟一商量，决意到俄国闯天下。哥们八人中杨义德排行老三，而老七却是一个独臂之人。哥们八人背着行囊，挑着担子带足干粮，沿着正在兴建的中东铁路开始了他们的艰辛闯荡旅程。两三个月后，他们经过满洲里步出边境，到达了位于赤塔市一个叫沙沃特的地方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安顿下来开始各自打拼谋生了。沙沃特地区有金矿、伐木、垦殖业等，杨义德先到矿上采金，而后种植蔬菜，逐渐生活环境得以改善，有了较丰盈的经济收入，自己也有了一挂大马车用于拉脚。

1911年，在俄国赤塔沙沃特定居十年的杨义德携带着挣来的钱款，第一次从满洲里入境乘火车回到山东潍县杨家埠子村老家，盖上了一间小房，买下了五亩土地。时年已36岁的杨义德迎娶了18岁的姑娘韩文英（1893年生人）。两年后的1913年10月，他们的第一个女儿杨翠凤来到了人世间。可是，既不安分又有着国外生活经历的杨义德怎能满足这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富足生活呢？1915年，又携带妻小再次闯荡俄罗斯，重新来到赤塔沙沃特安家立业，凭借一口熟练的俄语和原有的人际关系，依靠拉脚、种菜维持生计。1917年，大儿子杨德高出生了，正逢俄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的年份。1919年，二儿子杨德庆出生了，中国国内的“五四”爱国学生运动风靡全国。1921年，第二个女儿杨翠娟出生了，也正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年份。1928年，第三个女儿杨翠兰出生了。此时，夫妇与五个儿女已经是一个七口之家的富足家庭了。

1929年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这一年中苏两国之间发生了“中东路事件”，而先后两度在俄（苏）赤塔沙沃特生活了24年的杨义德家里也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件”。这场沙金梦本来就源自于一场梦。多年在沙沃特打拼的杨义德有了家室儿女、有了稳定可观的经济收入，可他还是身处异域，思念家乡的老姐姐，念念不忘姐姐对他的养育之恩。一次他梦见姐姐给他买了顶帽子，就让他去押高升（俄境内一种博彩工具），结果杨义德真的来到了赌场，连押三次一直赚到了18普特沙金。不劳而获的18普特沙金给杨义德带来的既是惊喜更是惊吓。惊喜的是如果回到老家，18普特沙金几乎可以买下一个潍县县城，惊吓的是身处异乡随时可能由于突然暴富惹来杀身之祸。惊恐之后稳定了情绪，拿定了主意，在夜深人静之际，杨义德将沙金分别装进几个大坛子里，在年仅12岁的大儿子杨德高的帮衬下，将装满沙金的几个大坛子装上马车悄悄运到一条河边，埋在了河边第八棵大树下，做好记号以便日后寻找。随后连夜套上马车，以给大女儿回国找婆家为名，举家逃往赤塔，乘火车经奥特堡尔入境返回满洲里。而一套马车由一名驭手赶车入境，携带少量沙金，被苏边防军发现开枪打死了。只有16岁的大女儿杨翠凤将一枚金戒指戴在手指上，然后缠上纱布，过境时谎称手指得了传染性的疔疮，才蒙混过关将这枚戒指带回了满洲里。

杨义德、韩文英一家回到满洲里后居住在三道街与海关路东北角的一处大院里。此时满洲里正处于“中东路事件”后的冷清、萧条时期，人口稀少、经济萎靡不振，加之杨家刚刚归国，没有稳定收入，孩子又多，家境逐渐贫淡。1931年，四女杨翠桂出生。1934年，三子杨福增出生。三子按照家谱本应范“德”字叫杨德增，可能此时的杨义德更加看重的是“福”，他就将最后一个出生的小儿子取名为杨福增。可是这种心愿并没有给家庭立即带来福气，生活仍然十分拮据，时常要靠邻居的接济度日。邻居韩家经营一个小铺，日子过得比较殷实。因此，杨家就经常受到韩家的恩惠。无奈之下，杨义德、韩文英夫妇只好将最小的儿子杨福增送给韩家，换回了一袋高粱米。饥荒的暂缓并没有取代思儿的心切，一袋高梁米吃完了，还是记挂着孩子，韩文英又从韩家将亲生骨肉抱回家里，大度的韩家并没有计较这些。从此，杨福增认韩家二老为干爹、干娘，一生孝敬韩家两位老人。

生活安顿、平稳之后，韩文英开始缝制皮袄，为人家做手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零活补贴家用。而杨义德亦套上了自己的马车，当上了车老板。据韩文英老人晚年回忆：“丈夫精通俄语，当年曾护送过地下党人员进出境。每次均由交通站负责与杨义德付款结算，由于风险较大，每次的车费都是很可观的，几乎能够一家过上几个月的日子。”多年之后，杨福增老师阅读到我党一名地下工作者在满洲里越境的回忆文章，当他看到文中对所乘越境马车的车老板详细描述“个子高大，身材伟岸，熟悉地形，会说一口流利的俄语”的时候，仿佛那就是父亲杨义德的身影……杨义德老人在1945年得了一场大病，从此丧失劳动能力瘫痪在床，于1947年逝世于满洲里，享年72岁，走完了他奔波、闯荡、起伏跌宕的一生。至死他念念不忘的是见不到姐姐的思亲梦，念念不忘的是埋藏在异国他乡的沙金梦。

1949年以后，韩文英老人与她的儿女们在新国家、新社会里开始了新生活。家族的这棵常青树枝叶繁茂，儿女们陆续成家立业，独自顶门过日子了。

杨翠凤小名“等”（生卒1913年-1964年），没有上过学，但由于多年随父母在俄罗斯生活，俄语说得特别好，苏联领事馆经常找她当翻译，时常出入于一道街苏联领事馆和火车站的迎来送往之间。丈夫姜洪志（生卒1909年-1978年），以卖肉为生，一家人住在市政路（烈士公园对面）的一栋俄式木刻楞房子里，这栋俄式建筑非常别致，有凉亭等俄式设施。夫妇育有三子两女，即长子姜书昌、长女姜桂兰、次子姜东昌、三子姜锡昌、次女姜炎。

杨德高小名“来”（生卒1917年-1993年），在呼伦湖渔场做木匠，共产党员，妻子张月芬（生卒1921年-1978年），曾与婆婆韩文英一起缝制皮袄，皮袄在渔场和牧区是很畅销的。夫妇仅育有一子杨云杰，幼小患小儿麻痹造成残疾，自习中医，成为呼伦湖渔场医院中医大夫。为了维持生计，家里有劳力，杨福增将自己的长女杨韬过继给大哥杨德高，杨韬孝敬、侍奉大伯、大娘，一直将大伯、大娘养老送终。

杨德庆小名“跟”（生卒1919年-1991年），妻子王守云（生卒1926年-2001年），1950年长子杨云波出生，同年夫妇携幼子返回山东老家继承父母家业，住上父亲当年置办的房产，一生务农。在山东老家生育了长女杨云芳、次子杨云武、三子杨云刚。杨云武1980年来到满洲里，做专职财务工作至今。

杨翠娟小名“青”（生卒1921年-1981年），丈夫王恩慧，为市二运公司赶车老板。夫妇育有五子三女，长子王继柱、次子王连锁、三子王继锁、四子王连柱、长女王单锁、五子王继富、次女王继梅、三女王继荣。

杨翠兰小名“爱”（生卒1928年-2009年），丈夫滕万凯（生卒1928年-1997年），开始就职于满洲里市总工会，继而调往鄂伦春旗粮食局工作，最后来到呼伦湖渔场任工会主席，一直到退休。滕万凯有文化，喜欢读书学习、写字，年轻时就精读《盐铁论》，而且象棋下得特别好。夫妇育有一子三女，长女滕淑香、儿子滕树海、次女滕淑君、三女滕淑洁。

杨翠桂小名“满”（生卒1933年-2010年），丈夫苏玉林（生卒1933年-2014年），是海拉尔铁路分局线务段工会主席。夫妇育有两子三女，长女苏艳新、次女苏艳茹、长子苏彦成、次子苏彦群（为双胞胎）、三女苏艳红。杨翠桂、苏玉林夫妇的子女均擅长小提琴、手风琴、扬琴、笛子等各种乐器，春节全家举办音乐会，并组成家庭乐队参加群艺演出。

杨福增小名“增”（生卒1934年-2002年），先后为铁路第一小学教导处主任、铁路中学政治教研组副组长、铁路机务段统计室主任。妻子郭同英（生卒1933年-2015年）为市百货商店收款员、道南白房商店店员。夫妇育有两子两女，长子杨云霆、长女杨韬、次子杨云鹏、次女杨爽。

1901年，是兴建满洲里站、开始有了“满洲里”称谓的初始之年，也是杨义德千里跋涉从满洲里越过边境、开始闯荡俄罗斯的举步之年，杨家的命运几乎与这座小城同时启始、同命相连。杨义德两度定居俄罗斯，先后在赤塔沙沃特生活长达24年之久，这在数百年的赴俄华侨史上也是鲜为人知的典型个例。他主观上为了养家糊口一生求索、奔波，而客观上成为联系祖国和旅居国之间相互了解、增进沟通的民间桥梁和纽带，在中俄两国历史变迁中经历风云际会，留下辉煌与落寞，抒写平凡与雄壮。而今，117年的时光过去了，开始于杨义德、韩文英夫妇的杨氏家族已经有七个分支五代传承数百名成员生活在满洲里这块土地上，休养生息、辛勤劳作、繁衍后代，继续书写着边境小城和杨氏家族的历史传奇。

（图片提供：杨云霆、杨云武、杨韬、姜焱、姜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