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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楼”与“幸福人家”
2016.12.08 58:10
——回忆我的父母在幸福楼居住的日子
公元1979年,市房产局在兴华路至中苏路南侧(原新华书店东)兴建幸福楼,即三层三个单元,1981年竣工交付使用(图片1、2)。1981年末,我的父母喜迁幸福楼。当年幸福楼的动工兴建、住户分配成为全市瞩目、轰动一时的民生大事。而我家有幸搬入幸福楼居住,也揭开了家族史上第一户入住楼房的崭新一页。
当年为何将这座新建的居民楼冠名为幸福楼呢?1979年,十年“文革”宣告结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闭幕,全会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开启改革开放历史新时期的重大转折关头。当时的居民住宅还是国有的福利性用房,所有民居均由市房产部门统一管理、统一维修,并负责租金收缴和小型建筑施工等。而且全市居民住宅不管是历史传续下来的老房子还是新建住房,全部是平房建筑(仅市政府后院有三栋机关家属住宅楼、外运公司有两栋职工住宅楼)。幸福楼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孕育而生了,它是有史以来面向全市分配的第一座福利性居民住宅楼。幸福楼开启了满洲里老百姓从平房搬入楼房,开始使用暖气、上水、下水、卫生间的先河;幸福楼最先告别了百姓烧煤做饭、取暖,每天挑水、收煤、扒灰、倒脏水、到室外上厕所的历史。幸福指数可想而知,号称幸福楼当之无愧。幸福楼应该是满洲里建筑历史和民居工程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标志性建筑,它不仅彻底改善了几十户居民的生活安居问题,更重要的是它开创、开启了满洲里这座百年城市兴建民用住宅楼的历史新纪元。
我的爸爸王乃丰,1933年出生,妈妈李云福,1932年出生。1981年,父母有幸分配到幸福楼3单元3层第3室,二室一厨一卫,面积60平方米,成为最先入住幸福楼的幸福家庭。这在当年12月市政府制发给爸爸的工作证上地址一栏可以得到印证(图片19)。直到今天,爸爸仍清晰地记得当年分配到幸福楼的幸福情景。他说:“咱们家住在原来二道街90号的那个木刻楞房里,仅有一个房间,你们哥俩大了,实在是住不开,我就开始走上了申请住房的漫漫之路。那几年市里陆续建了四批房子,每次都有希望,可每次都是失望。平房都轮不上,盖上了这栋楼也就不抱太大的希望了。1981年9月的一天,李德昌在街上兴奋地告诉我‘老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幸福楼分配了,有你一户。’我一时高兴得不知所措,几年苦苦追求得不到,如今怎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当时,你李大伯在建委工作,他参加了分房的会议。咱家能够分到楼房的主要原因就是市领导陈修政(1976年2月至1980年12月任市革委会副主任)在调离满洲里之前,向革委会办公室有交代‘你们下一次分房,要考虑一下知青办老王的困难。’李德昌说‘老王啊,按照陈修政的嘱咐才给你分配了这套房子。’这样我才知道分配给我房子的原委。”听爸爸说到这里,我的确深有感触,难能可贵的是陈修政作为市领导在即将调到外地工作之前,还能记挂着一名普通干部的住房问题,在事务缠身的忙碌中还能作出一个交代;难能可贵的是既然为干部说了话,怎么也没有让秘书向当事人说明一下,也好让下级领个情、念个好;难能可贵的是虽然领导调离了,而且已经离开满洲里领导岗位近一年的时间,政府办还能记录在案、认真对待、妥善落实。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以来,爸爸一直也没有机会再见到陈修政当面道一声“谢谢”早在数年前陈修政就已经去世,爸爸的心事也就成为了永久的遗憾。陈修政的确是党的一名好干部,但又绝不仅仅如此,从陈修政的身上,更体现出那个时代的领导风范和亲民品格,我们今天尚能咀嚼出当年的机关作风、干群关系等诸多值得反思的正能量。
住进幸福楼的家庭的确是幸福的。就连彭典军(曾先后任市革委会副主任、副市长、副书记等职务)、侯化文(曾先后任市人大副主任、主任)、唐克(时任市政协副主席)、张树勋(时任市政协副主席)等几位市领导也迁来幸福楼居住了,可见幸福楼在当时炙手可热的程度。难怪当年爸爸在粉刷房间时,有两位住在街对面国旅的哈尔滨客人溜达进楼与爸爸闲聊,询问爸爸:“你是处级干部吧?”可见那时就是在省城哈尔滨住进新楼房也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按照分配原则,一批在市政府后楼居住的机关干部和各方面的代表人士都幸运地迁来幸福楼居住。入住一单元的有杨丽君、李连珠、王金柱、路庆文等;入住二单元的有张荣、常国庆、张德茂等;入住三单元的有李玉祥、于建军、韩建顺、杜井昶、赵纯仁等。可毕竟幸福楼是城市有史以来的第一栋居民住宅楼,有着面积小、布局不合理、施工质量相对差等先天不足。各单元每层3户,还有一室一厨40平方米的住户,市领导都是将两户并作一户来居住的。而且走廊比较狭长,大衣柜等任何家具都只能从窗户用粗绳子拽上来。记得1994年家里购得一台海尔冰箱,砍掉一块墙角才拐进屋里,然后再将墙角抹齐修好。幸福楼还有一个社会上的民间别称叫“绝户楼”,因为毕竟只有极少数的家庭才能有机会住进来,自然会引起老百姓的某种不满情绪,就将幸福楼称为“绝户楼”也在情理之中了。就在前两年我打出租去老人家里,上车后说:“师傅,去幸福楼。”“知道,不就是绝户楼吗?”司机脱口而出,可见当年的记忆已根深蒂固铭刻在那代人的脑海中。
父母近50岁才过上了住楼房的幸福生活(图片5)。几十年的日子一路走过来,他们聚少离多,格外珍惜这逐渐步入老年的团聚日子。在上世纪30年代穷困潦倒的农村,妈妈作为童养媳几岁就来到我家生活,才得以吃上饱饭,并争取到和爸爸等男孩子一起赴几十里以外的蘑菇气上小学读书的权利。可是就在他们青春萌动时期,就开始了漫长的两地生活。爸爸到扎兰屯念中学,妈妈就在家里下地干活,并学会了缝制衣服的手艺。1954年5月,我刚刚呱呱坠地,爸爸中学毕业,9月就考取了铁路员工,到满洲里车辆段报到上班了。妈妈带领一大家人(爷爷、奶奶、姑姑、两个叔叔、幼小的我)从农村辗转碾子山、富拉尔基等地寻求生活。所以,父母是从小形成的事实婚姻,自然没有结婚照,而他们的第一张合影却是一张拍摄于1956年的分别照(图片4)。爸爸回家探亲与妈妈合影并写上了“应工作不同留影,分别纪念”。1957年,妈妈来满洲里探望爸爸,在铁路9号楼,与爸爸同寝室的工友们挤到别处休息,让爸妈团聚,回到富拉尔基后,妈妈生下了我的大弟弟。1959年8月,妈妈将我和弟弟托付给奶奶抚养,只身来到满洲里被服厂上班,终于和爸爸生活在一起。1961年,在道南石头房的偏房里生下了我的小弟弟。在严寒的冬天,石头房里如同冰窖一般,晚上睡觉脚底的被子都结冰冻在墙上,妈妈从此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他们仅仅团聚两年,1961年9月,爸爸由铁路调到地方工作以后肺结核病发作,肺部形成空洞,大口吐血,紧急转到扎兰屯结核病院住院治疗。出院后再回到满洲里与妻子、儿子见面已经是三年后的1964年4月。这期间,我的小弟患上脑膜炎,在危急时刻,妈妈请求爸爸回家,但爸爸本身病未治愈,就给妈妈来信写到“丢卒保车”吧,坚持没有回来,小弟幼年就死掉了。1964年爸爸出院以后两人再也没有分开。但是,他俩从30岁左右开始身体就都不是那么好,熟悉我家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多年的老病号。爸爸的工作历程非常短暂,年轻时候就开始有病到外地住院,能够工作时就遇到“文革”只能在家里等待,后来有了到知青办、劳动局工作的机会,1983年5月,为了我能够接班调入团市委,刚满50岁就办理了因病退休手续。爸爸说:“知青办邢维臣主任讲‘老王有两多,一是入党申请写得多,二是住房申请写得多。’”由于我的爷爷是富农分子,爸爸一辈子努力争取进步都没有加入党组织。但总算住房申请没有白写,终于住上了幸福楼。妈妈始终在被服厂上班,培养了不少徒弟,常年累月的缝纫工作导致她弯腰、驼背愈来愈厉害了。她于1979年12月办理了退休手续。可以说从1981年以来,父母入住幸福楼的35年,也是他们开始享受退休生活的35年。两位老人生活非常有规律,早起早睡,爸爸坚持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晨起跑步,逐渐过渡到慢步、散步,晚上八时必须休息。而且没有抽烟、喝酒、打麻将等嗜好。始终清心寡欲,就是满洲里打开国门、沿边开放,全民掀起经商热潮,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始终过着节俭、平淡而规律的日子。搬入幸福楼之后,居住条件有了一定的改善,我的爷爷曾在满市居住,我的姥姥也时常从农村来幸福楼小住。在这期间,我的弟弟也成家立业,从1981年至1991年,爸妈的第三代人,王博、王智、王妍三个孙子、孙女陆续来到了世界上。全家四代同堂(图片6、7),年节聚集在幸福楼里(图片8、9、10、11),其乐融融。
1998年,幸福楼被拆除,在躲迁之际,父母在居住了17年的老楼前留影纪念(图片12)。此时幸福楼的东侧已建了达赉湖渔场综合楼,大院内卫检也建起了家属住宅楼,形成了幸福小区,原有幸福楼已被标明为幸福小区1号楼。1999年5月,房产局开发公司在原址兴建新的幸福楼,1999年10月竣工投入使用(图片3)。由原有老楼的三层变为地上七层,地下一层,并向东延伸,由老楼的三个单元变为四个单元。父母作为回迁户重新入住三单元302室,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92.38平方米。此时,已由老幸福楼的福利分配房变为新幸福楼的商品出售房。已近古稀之年的爸妈身体尚好,他俩自己购买装潢材料,自己聘请木工、瓦工,按照自己意愿完成了新房的装修工程,于2000年5月2日正式迁入新幸福楼居住。我拿起相机留下了老人再次入住幸福楼新房的合影(图片13、14、15)。光阴荏苒,转眼间又是16年过去了。家族的人脉是代代相传的,我的爷爷、姥姥去世了,我的孙子王宸昊2009年6月出生来到了人世间。在新的幸福楼里,依然是四代同堂(图片16),笑声朗朗。爸爸照旧每天出去遛弯儿,凭老年人免费乘车卡自己坐公交车去道南理发,每周一去天桥下浴池洗澡。妈妈就像一个推磨的人,永不停止地在家里打转转,干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活。天桥下小广场成为他们老年人休憩、聊天、交流的好地方。
进入耄耋之年的父母深感体力下降,出入上下楼梯有些困难了,而且幸福楼的温度、环境也都不适合老年人居住了。经三代人的共同努力,在新元小区购买了高层的电梯房。由其长孙王博亲自修缮,客厅、寝室、餐厅、厨房、卫生间均按照老年人的需求进行装修。2016年7月5日,父母告别他们居住了长达35年的两代幸福楼(图片17、18),迁入了新元国际高层5单元1201室,面积132平方米。这对农村走出来的夫妻,现今儿孙、重孙满堂,深感晚年的幸福。至今他们还能够独立生活在一个更宽敞、舒适、安逸、便捷的环境里颐养天年。
上世纪的幸福楼早已不复存在,新世纪的幸福楼也隐没在高楼大厦的群楼之中。如今几乎全城的人都住进了楼房,早年幸福楼的幸福感也就淹没在幸福的汪洋大海之中了。只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对幸福楼才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看到幸福小区1号楼的标牌,不禁遥想当年、浮想联翩……
(摄影:王铁樵、隋千芳等)
 
1.幸福楼。兴建于1979年,竣工于1981年,1998年被拆除。(1998年摄)
2.幸福楼临内院一侧。(1998年摄)
3.第二代幸福楼。兴建于1999年5月,竣工于1999年10月。一层为门市,二层以上为住宅,一部分为原幸福楼的回迁户。(2009年摄)
4.1956年11月1日,父母的青年时代合影。
5.1980年5月31日,父母在迁入幸福楼之前的合影。
6.1983年,四代人在幸福楼合影,中间为我的姥姥。
7.1984年,四代人在幸福楼合影。
8.1985年,妈妈为其孙子赶制春节新衣。
9.1985年,妈妈与其孙子王博在一起。
10.1990年,给孙子王博、王智发压岁钱。
11.1994年,妈妈与其孙子王智、孙女王妍在一起。
12.1998年,在幸福楼拆除前夕与老建筑合个影。
13.2000年,迁入第二代幸福楼之前合影。
14.2000年5月2日,父母入住第二代幸福楼新居。
15.2003年2月1日(正月初一),父母与孙女王妍在一起。
16.2016年除夕,四代人迎接新年的钟声。
17.2016年7月5日,父母告别第二代幸福楼三单元302室。
18.2016年7月5日,在居住了三十五年的幸福楼原址留影,而后迁入新元新村。
19.爸爸的工作证。(198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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