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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1958年一次煤矿事故
2024.10.31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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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改造的新三斜井的一角。背景为当年被洪水淹过的十一号井及二斜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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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十一号井的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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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扎赉诺尔煤矿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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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扎赉诺尔煤矿九号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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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赉诺尔煤矿三斜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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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扎赉诺尔煤矿井下综采工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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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扎赉诺尔煤矿的矿工正在抗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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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7月19日,地质测量队全体同志欢送贾道圣科长支援新区工作留念照片。照片中有在1958年煤矿事故中火速报告汛情的三位同志:孙静秋(三排右三)、肖文斌(后排左三)、刘炳富(四排左四)。

在《扎赉诺尔矿务局志》的《大事记》一章中,有这样一段记述:“1958年9月2日,因降大雨,造成二人死亡和井口全部停产”。这是一段简短的记载,但井口被淹、井下矿工被抢救的细节却鲜为人知,抢救过程中出现的那些可歌可泣的人和事也是鲜为人知的。

1958年9月2日这一天的上午,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炊烟在扎赉诺尔矿务局灵泉矿的上空弥漫着,上头班的矿工三五成群地向井下走去,下三班的矿工哼着小曲回家。井长高俊三五句话即安排完当日工作,副井长赵大臣按照惯例亲临二斜井主持工作,地面上的各个工种早已各就各位……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和谐自然。此时,十一号井及其副井刚刚投产一年,井上井下的处处细节都说明这口井运转良好。

这一天的中午已过,蔚蓝的天空还镶嵌着一轮红日,只有西边的一缕乌云向东方瞭望。此时,在十一号井西南方向的山坡上有三名测量人员正在为筹建的十号井测设地面工程。这三个人分别是女技术员孙静秋、测量工肖文斌、测量工刘炳富。看着西边的乌云,孙静秋对两名同事说:“咱们得快点干,可能要下雨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闪电,一串响雷,山峦已笼罩在乌云之中,从西边飞来的大雨倾盆泼下。

这三名测量人员小跑着往回赶路,当他们行至距罐头厂不远的地方时,被突如其来的汛情惊呆了。只见脚下的水沟溢满了雨水,西边山坡的沟壑里有一股洪水好似疯狂野兽,“兽头”足有两米高,咆哮着向东方扑来!三名测量人员迅速做出判断——十一号井和二斜井100多名矿工的生命有危险!这时,恰好有一名小青年骑着自行车冒雨赶路从三人身边经过,三人截住小青年向他借用自行车,小青年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肯借。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孙静秋一挥手说了一个字:“抢!”肖文斌立刻夺过自行车飞奔向二斜井和十一号井。看着送消息的人走了,剩下的两个人才放下心来慢慢向小青年解释,此时小青年方知借车的用意,他埋怨道:“你们早说清楚啊,何必动武。”随后,当他们三个人小跑至井口时,发现两个井口的人员已经行动起来,这就是肖文斌拼命通报消息的结果。危险与平安之间其实就差那极其宝贵的几分钟。

十一号井是刚刚投产的新井,井筒不深,井下还设有警报电铃,矿工听到警报后三五成群地迅速升井。可当领导的哪能就此放心,副井长乔凤德唯恐井下还有遗漏的人,蹚着没膝深的急流重返井下。

同时,副井长赵大臣正在二斜井的井下火急火燎地催促工人升井,因为二斜井井下未设警报电铃。

就在两个井口的人员紧急疏散的同时,全矿的人员也都忙活了起来,矿领导、科室人员、上二班的矿工潮水般涌向井口。

此时,十一号井附近的地面已成一片汪洋,黑云仍在头顶盘旋,冲入井口的水流越来越快,井里的水位迅速升高。

保住人同时也要保住矿井,这是当时每个人心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井长高俊以及其他在场的领导几乎同时开始组织起人力和物力保护矿井,扛着装满水泥和泥土袋子的人员在井口前穿梭,瞬间建起了一道“城墙”,把井口围了起来,但这道“城墙”还是过于单薄,难以抵挡暴涨的洪水。

在建造“城墙”的同时,还有一些人员零散地迎着水流陆续升井。这时,从忙乱的人群中钻出一个人向高俊井长报告:“井下的人员已全部撤出!”高俊环视了一下人群,喊道:“不对!”说着他近乎疯狂地朝井口跑去,大喊着:“老乔,老乔,还有老乔!”边喊边向前冲。其实这时副井长乔凤德已经升井,就在混乱不堪的人群之中,只是此时老乔疲惫不堪,被人搀扶才能行动,所以老乔才让身边的人报告高井长“人员已全部撤出”的消息,而不是自己去报告。

风渐渐停止,雨也渐渐停止,往井下灌注的水流随之停止,可人们的心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因为十一号井被全部淹没的事实已无可挽回。

而此时,人们还在二斜井旁紧张地忙碌着。黑压压的人群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股冲进井口的洪水。人们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此时赵副井长还在井下找人。看着不断往下冲击的水流,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忽然,只见一条伸向井下的粗粗的电缆摇动了一下,有一个人拽着电缆艰难地从水面下钻了出来,这人正是副井长赵大臣。老赵疲惫至极瘫坐在地上,显然他已经通知到了每一个人。

当人们终于放下心后,有一个人忽然喊道:“陈福宏和刘克剑还没上来!”人们刚刚趋于平静的心又紧张起来。赵大臣急忙问道:“你们不是一块上来的吗?”赵大臣清楚地记得,自己催促陈福宏等人升井后才去的下个片口。

原来,陈福宏等人在撤离的途中出了岔子,他们在往井口行进时,陈福宏发现刘克剑没跟上来,他对其他人说:“你们快走,我去催刘克剑,然后我把剩下的那半箱子火药扛上去。”结果他俩都不见了踪影。陈福宏是带职下放锻炼的干部,锻炼期间,他的工作态度、思想意识、劳动技能都得到同事们的认可与赞扬,大家都说他是一位好干部。

为了救陈福宏和刘克剑,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把一串空矿车顺着汹涌的水流徐徐地放到井下,再慢慢拉上来,人们希望他们能够抓住矿车离开井下,遗憾的是拉上来的只是一车车浑水。井口的水已经平槽后,人们彻底失望了。但不到五分钟水又突然退了下去,这是因为主井筒局部冒顶,堵塞的部分被水冲开了。水退了之后,有人顺着井筒急忙跑了下去,却又无精打采地返回来,陈福宏和刘克剑工作的那条平巷已在水面之下。

这是惊心动魄、痛心疾首的一天,人们无精打采地各自回到家中,可我却整夜难眠,因为在我看来救人还有一丝希望。

当时,我是十一号井地质测量组的主测,我对二人的去向做了种种猜想和推测。天还没亮我就跑到办公室打开图纸、翻开函数表盘算起来(因为那条探巷没有实测数据)。

我是这样揣摩的:右一片回风道中间这条二三十米长的上山探巷顶端的标高应高出井口,陈福宏和刘克剑就在这条巷道里工作,如果他们有意或无意地跑上探巷,探巷起码还有七八米的干燥地,这就有可能不被水淹。水没过井口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的时间不至于让人窒息。随后我把猜想报告给了上级领导。天还没有大亮,有关部门的领导已组织好人按照我估算的位置在地面上刨挖起来。领导问我:“挖多深?”我说:“四至五米。”领导又问我:“这位置对吗?”我说:“差不多。”领导急了喊道:“什么叫差不多?如果地方不对,耽误了时间,把人憋死怎么办?”我只能咬着牙说:“就是这里,挖吧!”这是我第一次做了没有把握的承诺。

从第一锹挖下去以后挖掘工作就未停下来,三四个人一组,每一组人挖到汗流浃背、气喘不已后再换下一组人。高井长一个劲儿地催促快挖,我则一个劲儿地让工人用镐头敲坑底,观察有无反馈的声音,因为当时我真的害怕判断错位置。人们屏住气、睁大眼睛等待着。挖出的土坑尚未与探巷挖通时人们焦急地高喊:“有人吗?陈福宏!刘克剑!有人吗?”在土坑与探巷刚刚形成一个窟窿时,有位领导就急不可待地钻了进去。探巷里确实有七八米长的干燥地,但没有陈福宏和刘克剑的任何踪迹,他们二人遇难已成事实。

此事已过去66年,不想则已,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感慨万分。

我清楚地记得,矿领导在非正式会议和私下谈论中夸奖过高俊井长,夸奖他们这些领导干部处理此事果断。我还清楚地记得,高俊握住孙静秋的手说:“老孙啊,谢谢你们了,我代表100多名矿工谢谢你们!”

现在情况好多了,煤矿防灾救灾的意识和手段早已今非昔比,现在灵泉矿年年都创新成绩,灵泉矿的企业精神被全公司的职工和家属所赞颂。我欣慰地看到,66年前的那种舍己为公、一心为民、忠于职守的精神已得到继承、发扬和光大。

缅怀是一种欣慰,缅怀是一种反思,缅怀也是一种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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